正文 第六章 路漫漫其修遠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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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晉陽出來,一路向西南方走,黎南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好,看著沿途欣欣向榮的,與西北大漠完全不同的景色,又是一個春天。
齊驍逮著機會就從哥哥身邊跑開,跑到黎南身邊笑吟吟的,“黎南,你以前到過南方麼?”
“去過。”黎南微眯著眼,神情中帶著享受。
“是什麼樣子的?”齊驍追問道,“是不是和詩裏麵寫的一樣?”
“什麼詩?”
“比如說那些夢江南之類的。”齊驍歪頭想了想。
“或許。”
“你不是去過嗎?”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才多大啊?很久以前,就逗吧你。”
“嗬嗬……”黎南笑道,“就是逗你玩的。”
“喂,我是你老板,你不要找打。”
黎南卻不再說話,心思不知飄搖,隨著那些飛舞的柳絮,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多少次午夜夢回,夢裏麵哥哥的麵孔出奇的清晰,在江南三月的煙雨中,撐著那把藍色的油紙傘,慢慢的走近,每當他要再靠近些,卻又什麼都抓不住,隻掙紮著醒過來,剩下手心的汗,臉上的淚,提醒他這隻是一個夢。
“喂……黎南,你在想什麼啊?”齊驍在身邊叫著,黎南回了神,淡淡一句,“沒什麼。”
“明明就在想事情。”齊驍噘起嘴,還待要說什麼,卻聽到齊繆冰冷的聲音,“驍兒,過來。”
齊驍無奈,仔細的看了看黎南,才不舍的回到哥哥身邊,“三哥,幹什麼嘛?”
“大哥說的話你都忘了是不是?”齊繆看都沒看齊驍,冷冷的問道。
“大哥又不在。”齊驍低聲嘀咕。
“我還在。”齊繆回他一句,心想,驍兒今年也十七了。這趟回去,讓大哥給他找個女人得了。
齊驍不敢再說,隻能偷偷的看著齊繆,頗為不滿,可是齊繆根本沒看他。於是又回過頭去看黎南,見黎南仍然是低著頭,好像在想什麼事情。是在想著哪個人吧?這個人總是一副心思不在此間的樣子?好想知道。想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的心理,像一隻貓,在齊驍心裏撓著,撓得心慌。
到了河東(今山西運城),安排眾人住下,齊繆就帶著兩個武師出去了。當然,出門以前,對齊驍好好“恐嚇”了一番,無非就是讓他不要去找黎南,待在客棧不要到處跑,可是齊驍怎麼可能會聽?
齊繆前腳剛走,齊驍後腳就去找黎南。
黎南打開門,看到是齊驍,心裏不免歎了口氣,他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麼齊家的眾兄弟都這麼緊張齊驍靠近他了,他自己都緊張。
齊驍推開黎南,徑直走了進去,道,“黎南,你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黎南再歎一口氣,坐回桌邊。
“吃過了?”齊驍問道,聲音中故意加了一點神秘進去。
黎南點點頭。
齊驍湊近,低聲道,“你知道我三哥幹什麼去了嗎?”
“不知道。”
“那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
“喂,黎南,你太過分了吧。”齊驍氣得大叫,“本少爺給你個機會讓你陪本少爺出去,你卻不幹,實在是太可惡了。你不陪本少爺是不是?那好,本少爺自己出去。”齊驍吼完,氣衝衝的要出去,黎南拉住了他,“好了,別鬧,我陪你出去就是。”
齊驍回過頭來,臉上帶著奸計得逞的笑,扯過黎南的手臂,“走吧。”
黎南無奈,隻得任由齊驍拉著。
出了門,齊驍就像一隻剛從籠子裏放出來的鳥,高興得快要飛到天上去。黎南隻能緊緊的跟在他後麵,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齊繆可不會放過他。
終於熬到天黑,黎南看時間差不多了,提醒道,“齊驍,回去了,不然你三哥會知道的。”
齊驍雖然好玩,也並不是不知分寸,看看天色也隻得不情不願的道,“好吧好吧。”
兩人剛走進客棧,便看到齊繆端坐在大廳裏麵,麵色不豫,黎南心下叫著糟糕,硬著頭皮進去了。
站在大廳,沒人說話。齊驍看了看黎南,隻能怯怯的打破僵局,“三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不回來成嗎?我才出去多久,你就跑了,把我說的話都拋到天邊去了。到哪裏去了?”齊繆說話的聲音像是加了霜,冷的齊驍直打顫,隻得緊緊揪著黎南的袖子,像受了驚嚇的小兔子一般。黎南心下一軟,哥哥可從來不這麼對自己。
“齊三爺,小公子不過出去玩玩,又沒出事,還是不要責罵了吧!”出了聲又後悔,黎南在心裏罵了自己千百次。
“在下訓的是自己的弟弟,關黎少爺什麼事情?”齊繆冷冷的挑起柳葉似的眉毛,這小子,膽子也不小。
“話是這麼說。可是小公子是在下帶出去的,齊三爺要罵還是先把我罵了再說?”黎南想,反正都說了話了,再退也是來不及了。
聞言,齊繆“噌”的站起來,眾人都驚了一下,這齊三爺可是練家子!冷冷看著黎南,卻並不言語,最後,齊繆拂袖而去。齊驍嚇得腳都軟了,整個人吊在黎南身上,看到齊繆離開,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對著黎南翻了翻白眼,“黎南,你完了,三哥最記仇了。”
“還不是因為你!”黎南睨了齊驍一眼,拂開他的手,上樓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並不像齊驍想的那樣,齊繆並沒有找黎南的麻煩,隻是話更少了,跟在他身邊的人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冰冷氣息,隻得更加小心,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發飆?
又走了大半月,到了長江邊上的夷陵(今湖北宜昌),夷陵因為“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而得名。這個地方自古以來就號稱是“上控巴蜀,下引荊襄”,素以“三峽門戶、川鄂咽喉”著稱,是鄂西、湘西北和川(渝)東一帶重要的物資集散地和交通要衝。很多商隊都從這裏渡江,看來黎南他們也不例外。
這晚,下榻的客棧很是熱鬧,黎南待在房間不想出去。心想,過了江,就離楓葉鎮不遠了吧。
齊驍早把半個月前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趁著齊繆不注意,又偷跑了出來,目的地很明確——黎南的房間。
黎南聽到敲門聲,想都不多想,除了齊驍,不會是別人。自從上次他得罪齊繆以後,整個商隊敢跟他說話的人就隻剩下齊驍和錢家父子了,而錢家父子是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的。
開了門讓齊驍進來,黎南道,“不怕你三哥知道?”
“他出去了。”齊驍笑得狡黠。
“有什麼事麼?”
“給你看件好玩的東西。”齊驍笑著,拿出一張羊皮紙,攤開,黎南略略看了一下,地圖!仔細一看,原來是他們這次去苗疆的路線圖,隻是這東西怎麼在齊驍身上?
“你哪來的?”黎南問道。
“三哥出門的時候忘了放好。”
“你就順手摸了來?要是被你三哥知道了非打斷你的手不可。快拿回去!”
“你就不好奇我們到底要到什麼地方嗎?”
“你不是說過是苗疆麼?再說了,反正是跟著你們走,我擔心那些做什麼?”黎南也奇怪了,這小子,先前那麼長一段路,可都是好好的,怎麼突然關心起這個來了?
“你看看嘛。”齊驍把羊皮紙支到黎南麵前,“那你給我說說,你去過些什麼地方?”
黎南看了他許久,見齊驍很是堅定,沒有讓步的意思,黎南隻得道,“放在桌子上吧,我給你講講。”
齊驍高興得很,乖乖照黎南吩咐做了,認真的聽著黎南講他所去過的地方,黎南也特別留心了一下路線,發現若是過江到的是嶽州,很快就會經過一條離楓葉鎮很近的官道,心裏琢磨,到底要不要去看看錦羅呢?不知不覺就停止了說話,齊驍不依了,搖搖黎南,“還沒講完呢?”
黎南回過神,“時間不早了,你快把這個給你三哥還回去,要不你三哥知道了可不好。”
齊驍噘起嘴,沒有動,黎南隻得哄道,“你先把地圖送回去,我給你講我在大漠遇到的事情,好不好?”
齊驍想了一下,點了點頭,拿著地圖,飛快的跑了出去,黎南看著他的背影,心想,當初和錦羅分開的時候,錦羅也是他這般年紀,怎麼就比他安靜許多呢?
兀自想著,齊驍卻已經回來了,喘著氣道,“差點差點,我剛從三哥房裏出來就看到三哥上樓。”
“那你還敢過來,看你三哥不抓你回去!”
“沒事,三哥帶了人回來,好像要談事情,沒空管我。”齊驍坐下,喝了口水,“你快講吧。我都等不及了。”
“好。”黎南把這三年的經曆,該講的,一句也沒落下,不該講的,一句都沒說,齊驍依舊聽得津津有味,末了,黎南道,“天晚了,你該回去了。”
“黎南,你去過的地方真多,要是我也能一個人去那些地方就好了。”齊驍似乎還在回味,有點不肯走的意思,黎南也沒趕他,卻突然問道,“齊驍,我有個朋友,住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我們很久沒見了,你說,我該去看他嗎?”
“去啊,怎麼不去?”齊驍笑道,“我聽家裏的老武師說過,朋友滿天下,才是真正的風流人物,江湖上的大俠。”
“齊驍,我可不是什麼大俠。”黎南淡淡笑著,並不駁斥齊驍的話,這個孩子似乎對那些江湖人物的生活很是向往。
“管他呢,不是就去做啊。”
黎南歎口氣,“好,你先回去吧。”
“好吧。”齊驍走出房門,突然又倒回來,鼓勵道,“黎南,我看好你。”
黎南回了他一笑,不再說話。
這邊齊驍已經回到齊繆處了。“三哥?”齊驍悄悄走到齊繆門口,還未及敲門,屋內的談話聲突然止了。
“進來。”
齊驍進去,除了齊繆,卻沒有看到別的人,正覺得奇怪,齊繆開口了,“有什麼事嗎?”
齊驍奸笑著道,“嘿嘿,三哥,你今天帶回來的人呢?”
“我哪裏帶了人回來?”齊繆心裏一驚,自己已經很小心了,怎麼還是被發現了?
齊驍剛要說什麼,卻從簾子後麵走出來一個人,“被發現了啊。”
那人一襲青袍,風姿灼約,容貌迤邐,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淡灰的陰影。齊繆見了那人出來,卻皺了眉頭,“你出來幹什麼?”
“都被發現了,也沒什麼好藏的。”那人一直保持著淡淡的笑容,轉向齊驍,“驍弟,你說對麼?”
齊驍本就驚奇,這人竟然知道他的名字,然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嘴巴張得老大。齊繆冷冷道,“驍兒,這是你表哥,林巍然。”
“表哥?”齊驍更是奇怪了,“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是舅舅的兒子?”
林巍然冷了臉色,道,“我可沒爹。”
“行了,別鬧了!你什麼時候給我把船找來?”齊繆冷冷一句話打斷了齊驍剛要出口的話,他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表哥可是好奇得很,偏偏三哥還不滿足他的好奇心。
“哼,誰不知道你用過就丟,我才不跟你玩。”林巍然突然反悔,讓齊繆有些措手不及,“你什麼意思?”
“有人比較笨,被爹和哥哥的賣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你……”齊繆有些亂了,強作鎮定的道,“你倒是把話說清楚。你剛才明明說了沒有問題的。”
“你明明知道是什麼意思,幹什麼要問我呢?”林巍然看著齊繆,神情中帶著一絲憐憫,齊繆看著,心裏最不願意被喚起的記憶還是不得已出了籠,壓得他抬不起頭來。
“三哥,你怎麼了?”齊驍見自家三哥有些不對勁,哪裏還顧得上這突然冒出來的表哥呢?
“你三哥沒事,你回房去睡吧!我會照顧他的。”林巍然臉上帶著笑,在齊驍看來,這是多麼和藹可親的笑啊!
“三哥,我走了。”齊驍覺得有些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隻得帶著疑問回房去,走到門口的時候還傻傻回過頭來對著林巍然道,“那個,表哥,麻煩你照顧好三哥。”
“我知道,你去吧。”林巍然看著齊驍走出去,關好門,才回過頭來看臉色蒼白得不像人的齊繆。終於,還是有了一絲不舍,他安慰道,“繆兒別怕!”齊繆仍然沒有反應,林巍然有些氣惱,好像做的太過了,“行了,別做副死人臉給我看,船已經找好了,明天就能走。”
“真的?”齊繆這才抬起頭。
“真的。”林巍然笑著想,齊繆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不過,我也跟著去。”果然,齊繆聽了這話,臉又白了。
林巍然隻得歎口氣,“你這麼怕我,還敢帶我到你房裏來?”
“這裏,人多。”
“倒也是,去我那裏隻怕你嚇得站都站不穩。”林巍然點點頭,“可是,就是人多,你覺得對我有影響嗎?反正我又不怕人發現。”
“你……”齊繆抿緊了唇,腦袋飛快的轉動,得想辦法。
“今晚上我就在這裏住了,現在也晚了。”林巍然再次說出一句讓齊繆想逃的話,齊繆還沒有行動,他又道,“驍弟今年有十七了吧!雖比不上你當年,倒也十分好看了。”齊繆聽了這話,也隻得乖乖坐著。
林巍然見到齊繆這些反應,實在是想笑得慌,他見過齊繆好多回,除了那天晚上,就屬今天晚上表情最精彩。
這一夜,林巍然到底還是抱著齊繆睡了,隻是什麼都沒敢做。有時候,逼急了,兔子也是會咬人的吧!
第二天起來,齊繆頂著兩個黑眼圈,心裏罵了林巍然無數次。他深感自己沒有做什麼壞事,為什麼就攤上林巍然了呢?不過,林巍然履行了他說的話,第二天,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