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曾是驚鴻照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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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啊?”陳臨春虛弱的聲音從床上傳來,黎南愣了一下,忙過去,問道,“你沒事了吧?”
“頭痛。”陳臨春揉了揉那個大包,呲牙咧嘴,黎南忙抓住他的手,“別碰,小心破相!”
陳臨春似乎清醒了,看了黎南幾眼,一把甩開他的手,“破相了也沒人在乎。”
黎南聽了,調笑道,“別人不在乎不是還有我嗎?”
“哼!”陳臨春別過臉去,心裏生著氣。這人倒是,什麼都能當成玩笑開。
黎南奸笑道,“嘿嘿,你不理會本公子,那就不要怪本公子用強的。”作勢要撲上去,陳臨春笑道,“我哪裏敢不理你?”
黎南笑了兩聲,把那大夫的話照原樣給陳臨春說了,陳臨春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他是很喜歡黎南沒錯啦,可是誰願意被當成男寵來的?“真是……”陳臨春氣得說不出話來,黎南接上道,“你看,大夫都這麼說了,你就從了本大爺吧。”
陳臨春又氣又好笑,道,“你倒會逗趣!我這幾天怕都是沒辦法出去見人了,我的生意你去幫我看著吧。”
“什麼?”黎南跳起來,他最怕的就是這個,轉念一想,笑道,“你就不怕我給你把你這段時間的辛苦全廢了?”
陳臨春一副仔細想事情的樣子,最後說道,“那我看還是算了。”
黎南哈哈大笑,逗陳臨春實在是太好玩了,可是,就要走了呢,想想心下也難過,止住了笑,看著陳臨春。
陳臨春奇怪的看著黎南,仿佛有點不對,“你幹什麼?”
“臨春,我跟你說真的,我要走了。”黎南在床邊坐下,望著陳臨春。
陳臨春的笑僵在臉上,看著黎南,慢慢變了臉色,“我以為你早上說笑的。”
黎南勾起一抹笑,“你要是真以為我是說笑的,至於那麼急,還從床上跌下來麼?”陳臨春低下頭去,眼淚又要流出來,可是想到黎南說過自己老是哭,像個女子,硬生生截住了,“我一直都很害怕,隻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這些天,你人雖然在這裏,可是我一點都感覺不到你在我身邊。”
“既然你早就料到,又何必呢?”黎南安慰道,“這段日子,你對我很好,可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既然不能給你你要的答複,我也不能老是這麼拖著你,你還是回去和妻兒好好過日子吧。如果你真要在京城做生意,我勸你一句,千萬別惹上商少情,他那人和他的名字是一樣的。”
陳臨春低著頭,卻早已淚流滿麵,無聲的哭泣使他看起來特別脆弱,黎南伸出手,想要抱抱他,卻突然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好遙遠,他根本沒有辦法靠近,默默的放了手下去,走出房門。他要出去走走,再看看這京城的一切,從今以後,他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傍晚時分,黎南拿了個紙包,邁著輕快的步子踏進陳府大門,剛進門,門童就對他說,“黎少爺,你回來啦,大少爺在主屋等你呢。”
“我這就過去。”黎南對著門童笑了笑,飄一般的去了。
陳臨春在主屋擺了桌子,等黎南回來,這桌酒席是為了黎南準備的,隻有兩幅碗筷。
看到黎南進來,陳臨春帶了笑,道,“你倒是貪玩。”
黎南晃晃手上的紙包,“我帶了好東西回來。”陳臨春頭上的傷卻好像重新包過了,白色的紗布特別的紮眼,黎南坐下,看著拆紙包的陳臨春問道,“你的頭怎麼回事?”
“沒事,就是不小心又磕了一下。”陳臨春抬頭笑了一下,指著紙包裏的菱角,“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你是南方人嘛,不喜歡吃這個,那喜歡吃什麼?吃吃看新鮮不新鮮?”
陳臨春拿出一個來,放到嘴裏,細細嚼了,“還行,不過應該是京城種的,沒有江南的鮮美。”
黎南挑挑眉,“你嘴倒是挑。”說著自己也拿了一個來吃,吃完過後,道,“還是江南的好吃。”看著麵前空空的桌子,“這要幹什麼?”
“我給你餞行,不知道你幾時回來,怕菜涼了不好吃。薈兒,讓他們上菜吧。”陳臨春對著外麵一個伺候的小童吩咐道,黎南聽他喊薈兒,便想要看看,卻隻看到一個纖細的背影而已。
什麼都還沒問,陳臨春自己說了,“那是我從家裏帶來的小童,很是聽話。”
“哦。”黎南答了一句,便不再說話。
菜很快上來了,滿滿的擺了一桌,陳臨春卻沒怎麼吃東西,敬了黎南兩杯就一個人在那裏不停的喝酒,黎南卻一直琢磨什麼時候讓他停下來比較好。一頓飯算是吃得不痛快。吃完了,黎南肚子還在咕咕叫。而陳臨春更是奇怪,整整一壺酒下去,一點反應都沒有,黎南心裏發毛,昨天晚上他到底喝了多少啊?
黎南回房收拾了幾件衣裳,幾錠銀子,其他就沒什麼了,睡了。第二天一早起來,黎南看著小小的包袱,心裏感慨萬分。
去了主屋要給陳臨春道別,卻隻見到那叫薈兒的小童坐在門檻上打盹,黎南叫醒他問道,“你家主子呢?”
薈兒迷迷糊糊道,“主子出去了。”又多看了黎南兩眼,“黎少爺,你要走,就快走吧。你真要和大少爺告別,大少爺會難受的。”
黎南淡淡一笑,這個孩子倒是看得明白,“我明白了。”黎南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加上一句,“你好好照顧他。”薈兒點了點頭,進屋去了。
黎南覺得這個夏天真是前所未有的冷。
牽了馬出門,黎南不知道何去何從,心裏糾結著三個人的影子,哥哥、錦羅和陳臨春。這些人,從此以後怕是都要成為過去了吧,仿佛是鴻雁,從天空飛過,卻不留下一絲痕跡。
在大街上慢慢的走著,黎南埋著頭,想自己到底該到哪裏去,不知不覺到了前門大街。那裏有一棵歪脖子的老樹,樹上有一個鳥窩。黎南仰著頭,那個鳥窩還在,隻是看不到鳥兒的影子,該是出去覓食了吧。以前哥哥說過,要是我有一雙翅膀,就要飛遍大江南北。他忘不了那個時候哥哥眼中的渴望,可是現在,哥哥在某個地方,成了一捧黃土,他卻找也找不到。
那麼,哥哥的心願,就讓他來實現吧!
黎南牽了馬,堅定的往北去,從今日起,他將代替哥哥,走遍這大好河山。心裏默默念著,哥哥,請你看著我!
時光荏苒,三年過去。黎南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青澀的毛頭小子了,時光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多少痕跡,但是隻要是以前認識他的人再見到他,都會說他變了,時間給人的痕跡不一定要表露在臉上,但是卻一定會在心上。
黎南坐在一間簡陋的酒寮中,神色淡然的喝著衝人的酒,麵前擺了一大盤鹵牛肉,一碟花生米,走了半天的路,確實有點餓了。這兩年,這廣袤的西北大漠他是熟悉了,下麵該到哪裏去呢?正在思考著這個問題,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吸引了黎南的注意力,是一支商隊。
大漠裏什麼都缺,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商隊變成很繁盛的一個存在。
鈴聲響到酒寮門口停了下來,看來是準備在這裏歇腳的。黎南沒有再多看,專心吃他的牛肉,這家的味道還算不錯。想當初剛到這一帶的時候,什麼都吃不慣,差點沒餓死。想到這裏,黎南忍不住笑了起來,放在腳邊的劍不小心倒到了地上,發出一聲不小的聲音。霎時,酒寮裏麵的人都一動不動的盯著這裏,特別是那支商隊裏的幾個武師。黎南歎了口氣,心想,這些人可真是,激動什麼,他的劍不過是個裝飾而已,他從來沒有用過。
彎下腰把劍撿起來,輕輕放在桌上,盡量不弄出聲音。那些人好像看出了黎南的小心翼翼,這才轉頭做自己的事情,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其實,本來就什麼都沒有發生。
黎南專心的喝他的酒,順便聽點這些人說的所謂趣聞之類,好無聊啊!
剛這樣想,一個年輕的彩衣女子不請自來的坐到黎南旁邊,酒寮裏麵熱鬧得很,自然沒人注意這邊,隻聽那女子風情萬種的問道,“小哥哥打哪來?”
黎南打了個寒顫,冷冷道,“這好像和姑娘沒有關係吧?”這邊的妓子也猖獗了些,不過,麵前這個要是個清秀的少年,他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小哥哥何必這樣?”那女子嬌嗔道,“奴家的屋子就在這後麵,小哥哥要是願意,現在就可以隨奴家去。”
黎南覺得有一道目光釘在自己身上,抬頭看看周圍,隻見那商隊中有個穿青衣的武師眼睛也不眨的盯著這裏,心下歎了一聲,他隻是埋怨了一下無聊而已,但並沒有想要麻煩啊!“姑娘,招攬生意要找對人。”
那女子順著黎南的目光看去,“他!我寧願倒貼他錢讓他走。”
“那姑娘也別把我扯進去。”快走吧,再不走,怕是要出事。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走,那個武師已經過來了,渾身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麻煩來了!
那人走到桌前,對著黎南拱了拱手,“在下穆辰誌,敢問閣下高姓大名?”聲音低沉而有力,原本熱鬧的酒寮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這邊,但大部分人都抱著一副看戲的姿態。黎南想,那商隊的老板總不至於也是這樣吧,剛要將目光越過穆辰誌去求助,穆辰誌卻已經坐在了他的麵前,擋住了他的視線。黎南隻得道,“高姓大名稱不上,蔽姓黎,單名一個南字。”
“黎少俠……”
“等等,少俠不敢當,我不會舞刀弄劍,”指指桌上的劍,“這隻是我看著好看買了送人的。”
“那黎公子?”穆辰誌試探道。
“我知道你為了什麼,可這不關我的事情。你們兩人的事情,自己處理好就是。”黎南一口氣說完,掏了銀子就要走人。穆辰誌站起來攔住他,道,“黎公子,我不是來找麻煩的。”
“我已經覺得麻煩了。”黎南冷冷說了,轉身就走。什麼是麻煩?對他來說,不是他想要的就是。即使無聊死,他也不要麻煩死。
穆辰誌沒有再攔,眾人也隻當看了一場沒什麼意思的戲。
黎南現在走的路已經是往南的了。想著實在是沒有意思,那麼就南下吧,在江南住了半年,卻什麼地方都沒有去,天天逛妓院了。
又趕了半日,到了一家簡陋的客棧,要了一間房。這裏沒有上房,全部都是一樣的。
洗了個澡,黎南覺得舒服了很多,換上一件藏青色的袍子,到大廳吃飯。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吃著吃著,黎南覺得自己又聽到了叮叮當當的聲音,不敢置信的抬起頭往外麵看了一下,什麼都看不到。難道是自己幻聽?
等到商隊的人馬進入客棧的時候,黎南隻想抱著頭喊痛,他以為自己已經走得很快了,可為什麼商隊的人馬還能跟上?在穆辰誌灼灼的目光下,黎南納悶了,難道他和那彩衣女子還沒和好?幸好穆辰誌隻是看著。
黎南準備吃過飯就上樓去睡覺,千萬不要再出什麼事情才好。可是事情往往都是這樣的,你不去找他,並不代表他不來找你。
不過這次來的人讓黎南高興了一下,那是一個美貌的少年,纖細,但是不像南方人那般柔弱,身上穿著黑色的防風袍子,戴狐皮帽子,手縮在袖子裏麵。這是黎南最喜歡的類型,慵懶高貴,和哥哥很像。
“你在酒寮的表現,我很喜歡。”那個少年淡淡開口。黎南瞬間呆住,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你要到哪裏去?”幸好少年及時喚回了他的魂魄。他真的沒有想到,少年的聲音竟然和哥哥的那麼像!
“不知道,計劃著去南邊。”黎南情不自禁的開口,等開了口才發現,自己對這個少年,一點都沒有保留。咳嗽了兩聲,總算是拉回自己的神智。“小公子有什麼事麼?”
“齊驍,我的名字。”少年皺皺眉,“你到南邊去有什麼要緊事麼?”
“沒,我去玩的。”黎南呆住,連皺眉的神態都一模一樣。
“那你跟著我們一起走吧。”
“啊?”
“我說,跟著商隊一起走。”齊驍重複道,臉上卻帶了笑。他知道自己對人的殺傷力。
“為什麼?”
“反正你也沒事。我們這趟走完,也要到南邊去的。去苗疆,你去麼?”齊驍噘了唇,帶著引誘的神情,全是誘惑。
“好啊!”黎南沒能抵擋住,答應了下來。
“早點去睡,明天我們一起上路。”齊驍高興得很,像個小大人般吩咐。黎南點點頭,上樓去了。等到了房裏,黎南便開始後悔,可是,已經答應了齊驍,看在他和哥哥很像的份上,還是不反悔了。
齊乾看到齊驍回來,拉下臉問道,“又幹什麼壞事兒了?”
齊驍並不怕他哥哥,隻道,“我隻是讓那個人和我們一起走,哪裏幹什麼壞事了?”
“什麼?”齊乾驚道,“驍兒,你又亂來。那個人什麼身份,什麼背景,我們一概不知道,你怎麼能隨隨便便讓他與我們同走?”
齊驍笑道,“我看那人就是個富家公子,不過流落在外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你這性子再不改改,大哥怎麼放心你以後自己跑商呢?”齊乾愛憐的看著自己最小的弟弟。
“放心吧,大哥,不會有事的。”齊乾歎了口氣,卻不再說什麼。
黎南睡得正香的時候聽到了敲門聲,掙紮了半天,終究是一臉不耐煩的起來開了門,然而門外站的人卻不是店小二,是齊驍。
齊驍看著黎南一臉惺忪的樣子,推著他進屋,“快點穿衣服,我們吃過飯就走了。”嘴上這麼說,齊驍卻沒有出去的意思,黎南無奈,隻得道,“你不出去我怎麼穿衣服。”
“都是男的,你害什麼羞?快點穿啦!”齊驍不等黎南分辨,抓過衣服就往黎南手上塞,黎南無語,隻得穿了。
“好了,出去吧。”黎南下意識的看了齊驍一眼,咦,怎麼耳根子都紅了?逞強的小孩子。笑著拿了東西,走出房門,黎南心情難得的愉悅。
“走吧走吧。”齊驍一馬當先衝在前麵,蹦蹦跳跳的下樓去了。
齊驍非得拉著黎南和他一桌,硬是忽略掉齊乾難看的臉色。黎南扯不過他,也隻能坐了。
“驍兒,黎公子好像不願意坐這裏。”齊乾淡淡道。
“有嗎?”齊驍轉頭去看黎南的表情,“有嗎?有嗎?”見黎南不說話,齊驍便對他哥哥笑道,“沒有啊。”
“黎公子,舍弟嬌慣,還請多擔待。”
“哪裏,我倒是覺得令弟很是可愛。”黎南對著齊驍笑了笑,齊驍也抬起頭看他,眼睛熠熠生輝。
“黎公子海涵。”齊乾也不好再說什麼。
黎南打了兩句哈哈,覺得同齊乾說話實在是累,還不如和齊驍說話來的好,雖然齊驍看起來有時候會不講道理,但是,他會想起某個人。
吃過早飯,黎南跟著商隊上路,齊驍騎著馬和他並著肩走,一路說說笑笑。這邊是高興了,可是有人就不痛快了。
等安全回到齊驍晉陽(今山西太原)的家的時候,黎南心裏感歎,齊乾真是個商人,竟然讓他出銀子,說算是入夥費。黎南癟嘴,雖然有些不情願,還是拿了一些錢出來。
在晉陽逗留了一段時間,把從大漠上帶回來的東西上了櫃,帶好了銀子,商隊再次準備上路。
這次齊乾沒有隨行,據說齊驍父親病重,家裏必須有人主持,而最適合的人選就是齊乾。
去的是齊驍另外一個哥哥齊繆。齊繆似乎是聽了齊乾什麼吩咐,一路上對黎南冷冷淡淡,還把齊驍看得死緊,齊驍心裏鬱悶得很,可是又不敢造次,那麼多哥哥裏麵,他最怕的就是齊繆。
黎南倒不覺得有什麼,他也不是故意,隻是齊驍時不時表現出一些和哥哥相似的地方來,讓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可是漸漸的,他便覺得哥哥是哥哥,齊驍是齊驍,因為齊驍實在是太有活力了。如果說哥哥是山,那麼齊驍就是水,完全不一樣。
一起上路的有三十多人,除了齊繆、齊驍、黎南之外,還有武師和馬夫,另外還有兩父子。黎南開始時不知道那父子兩人是幹什麼的,後來齊驍解釋道,“錢叔叔會苗話,又是在那邊走過的,跟著去,我們大家要安全些;他兒子小路以後也是要幹這個營生的,是跟著去曆練的吧。”
一切準備妥當,終於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