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淩以回來的時候，病房裏隻剩安雲城一個人孤單單地躺著，兩眼輕閉，應該是睡著了。
    “你買的什麼？”
    剛準備放下東西就被突然的聲音嚇到，手裏一抖差點扔了剛買的飯菜。他轉身看看安雲城，微一翻眼皮做小小的埋怨，深呼了一口氣，“沒睡著？”
    安雲城看到他被嚇到的模樣，心裏一樂，“你一進來我就聽到了。”望望門外沒別人，“寧天呢？”
    “走了。”韓淩以把飯菜在小桌上擺好，“要不要吃點？”
    端了小桌子放床上，又小心把安雲城扶起來，在他背後墊了倆靠枕。
    安雲城看他忙活得不亦樂乎，心情慢慢轉好。“你倒是勤快啊！”吃一口粥，嗯，味道不錯。
    “寧天，他沒說什麼吧？”對於之前寧天的表現，安雲城不是看不出來，他知道了是自己傷了韓淩以，剛才已經表現出不安分的凜冽情緒，他們的關係應該是很好的，能這樣憤怒也是情理之中。
    韓淩以在一旁坐下，看著桌上自己買的飯菜，瘦肉雞蛋青菜小粥樣樣齊全，還好，對得起他這條骨折的腿。“沒有。我跟他解釋清楚了。他也知道你這次傷是因為我，說到底也是我欠你的多。”
    聽到這裏有點著急：“你別跟我說欠不欠的了，實在要說，就算平了，OK？不然這樣下去什麼時候算完？”塞一塊兒肉，嗯，口感真讚。
    “隨你吧。”韓淩以有些倦乏，不再爭執。
    中午兩點的時刻，陽光最盛。
    安雲城他是不折不扣的富家公子，受傷當天沒意識的時候是在普通病房，安媽媽來了之後立刻給安排進了檔次最高的單人病房，簡單的廚衛暖，液晶屏電視和空調一應俱全，還有一個正對醫院花園的大玻璃窗，恐怕沒這樣的條件他住院都住不下去，更別說養傷了。此時韓淩以就坐在窗前的沙發上，享受著暖意，疲憊的感覺轟然而至，淹沒了整個身心。
    吃得很愉快，安雲城納悶韓淩以是從哪買來這麼可口的飯菜的，腦子裏過了一遍醫院附近的飯店餐館，沒哪個令人滿意的。
    “你這青菜粥在哪買的，我媽給我買過一回飯，難吃的要命，根本入不了口，她都是從我家帶的。”
    沒人回應。
    安雲城看過去，他好像睡著了，因為自己的話，眼皮微微動了動。
    本打算不再說話，看他也確實是累了。
    誰知他已經清醒，“醫院大門對麵的巷道裏有一家粥坊，東西都不錯。”
    “我還以為你睡著了！”頓了頓，“你說醫院對麵的店？你怎麼知道的，這一片兒都不熟。”
    “我爸住院的時候我發現的。”
    安雲城聽到身形一頓，略有難色地朝他望去。
    “那個，你爸……”不知怎樣開口，話說出來又生生停在空中。
    安雲城看到他慢慢朝後仰了頭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不敢再說下去，沉默……
    “你沒必要忌諱什麼，安雲城，”韓淩以就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閉著眼睛像在自言自語，“我爸他是肝癌，病拖了一年，最後也算是解脫了。”
    他就那樣安靜地窩在沙發上，窗外深秋的陽光隔了玻璃透進來，隻剩暖暖的氣息縈繞在他臉上，原本蒼白的臉多了薄薄一層光的蜜色，襯著他的皮膚好似會發光的純白。
    他應該在按捺自己的情緒，眼皮扯著睫毛微不可察地抖動，安雲城發現他的睫毛很長，在光的追逐下生出一小片陰影。
    此刻安雲城不知道該說什麼。就聽著他輕輕細細的聲音緩緩傳來。
    “那時候我爸很沒胃口，吃什麼都不多，醫生說要多吃點才能跟上營養。我媽不願給他做吃的，她也做不來什麼好的，我就把外麵的東西一個個換著買回來給我爸吃，才發現了那家粥店。我爸很喜歡。”韓淩以突然睜了眼看他，“你也喜歡吧？”
    “嗯……”依舊是無言以對，安雲城憤恨此刻的自己隻能以沉默來應對。
    突然覺得自己心裏很難受，感同身受一般。對於韓淩以，他所受的傷，他體驗的痛苦，仿佛都能讓他安雲城如親身經曆一般，看著他的單薄身軀和蒼白麵容，卻是冷漠的態度平淡的姿態，原來他都將自己隱藏在這樣的外殼之下，偽裝起自己的不堪一擊，不給別人欺負他或憐憫他的機會，同樣隔絕了別人接近他的機會。
    突然就有幾分明白了這個人。
    “我說過了，安雲城，你沒必要顧及我。你越是顧及我，就越讓人覺得我沒了爸很可憐。”
    安雲城看著他隻有沉默，眼裏是他察覺不到的心疼。
    “還有，我媽也不見了，她葬了我爸之後就消失了。”
    這下讓安雲城更為震驚，瞬間瞪大眼睛。
    “你媽……”
    “對，我媽跟第三者跑了。”
    曾經以為這些事不會跟別人說，沒想到這個時候就這麼自然地說出來了。還以為會恨，會難過，可是摸摸心口，它跳得太過平靜，都快感覺不到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恨她了，我現在對她已經沒任何感情，連想念也不會，真的，一點兒也不想，是不是很奇怪……”韓淩以像是自言自語，眼睛盯著遠處放空，表情是平靜，是淡漠，是迷離，還是刻意偽裝的若無其事？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憋了很久的話還是這樣止不住地訴出來。
    “淩以！”安雲城看著他眼中快要泛出淚，一急叫了出來。
    無奈腿不能動，安雲城下不了床，他此刻想衝過去，止住他眼眶裏的淚，止住他臉上難過的表情，止住他因為壓抑而顫抖的身體，這個念頭嚇到了自己，他想過去，緊緊地抱住他。
    恍然從複雜的心緒中清醒，韓淩以抹了眼淚，低下頭不再做聲。
    像一種默契，一種緣分，他的痛就這樣措不及防地闖入自己的心髒和大腦，“淩以，以後我當你哥，我照顧你！”話像是不經腦子甩了出來，說完又發現好像不太妥。
    那邊韓淩以卻笑出聲來，他覺著安雲城有時候還挺可愛，“好像現在是我在照顧你。”
    原本還在自責把韓淩以搞的這麼難過，現在看他自己倒調整好了，心裏不免輕鬆一些，“嗬！也是，不過等哥好了，照樣頂天立地，到時候再照顧你這個小蔥，啊哈！”
    韓淩以也笑了笑，一口一個哥。“你多大了？安果的哥哥，怎麼和他一個年級。”
    “小時候得了一次大病，休學一年，我比我妹大一歲，應該也比你大一歲。”
    點了點頭。
    “那你和我妹誰大啊？”
    “我不知道她生日。”
    “小果4月28的，你呢？哪天？”安雲城盯著他等他回答。
    “比她小就是了。”韓淩以對於自己信息之類的從不想讓別人過多熟悉，總覺得缺乏安全感，即使是自己的身高體重生日這些根本無關痛癢的東西，所以他的手機號除了一些必要的人也很少有人知道。
    一種莫名的執著。
    “不問清楚我難受！告訴我。”安雲城有點急了。
    不為所動。
    “告訴我！快告訴我！說！”安雲城開始耍賴，吵吵鬧鬧的不引來別人不罷休。
    很無奈，韓淩以一碰到安雲城這種紈絝的無賴就沒轍了，立馬打了個stop的手勢，“12月25。”
    “真的？”安雲城一臉驚色，“那可好玩，正好聖誕節！”轉眼又一笑，“嘿，你猜我的生日哪天？”
    “無聊……”
    “你猜啊！絕對驚喜！”
    “不猜。”
    “猜吧！答對有獎！”安雲城跟他鬥嘴，不亦樂乎。
    “……”
    “下午不去學校了，在這兒睡會。”韓淩以自覺爬上沙發，再也抵擋不住翻天覆地的倦乏無力，縮成一團閉了眼睛。
    “你蓋住點小心著涼。”
    “……”
    抓起自己床上的毛毯扔過去。韓淩以扯到身上蓋好，複又閉上眼睛。安雲城沒看錯，他臉上有微微的笑意。
    自己也是會心一笑，閉上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