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安雲城笑得美滋滋的。
    安果說是因為她哥的粉絲團送來了一卡車的禮物，安媽媽說是因為幾個人輪番伺候他落得自在，韓淩以說是因為偷了懶可以不用去上課。
    “淩以真是熱心腸的孩子啊，小城這兩天真是麻煩你照顧了。”安媽媽的笑容溫和美麗，不過剛到四十的年齡，乍看倒像是三十不到的輕熟少婦。前兩天韓淩以心情沉重沒多注意，現在仔細看這位安夫人，果真是明星一般的樣貌。韓淩以別的沒多看，就覺得安媽媽那雙紅棕色的眼睛特別迷人。
    他想到安雲城，是一雙神秘的灰色瞳孔，恰如其分地般配他的淺棕發色與深邃眉眼。
    “淩以和小城是好朋友吧？小城能有你這樣的朋友，阿姨真是高興啊。”
    韓淩以心裏愧疚難當，他動動嘴唇，想跟他們說安雲城是為了救自己才傷的。安雲城卻早就察覺到他的反應，搶先一步說：“哈哈，那是，媽，你兒子交的能是一般朋友嘛？啊哈~~”說完看著韓淩以對他眨眨眼。
    “說真的，多虧了你淩以，我爸那邊的生意離不開，也就沒告訴他太多情況讓他擔心，隻說是輕傷。”安果對韓淩以笑笑。安媽媽看兒子情況穩定，心情也好轉很多，看韓淩以時刻在這兒陪著，有些擔心地問：“是啊，淩以啊，你一直在這陪著，你爸媽他們不會擔心嗎？”
    突然就說不出話了，韓淩以愣了片刻，連忙掩飾：“嗯嗯，沒事…”
    安果是聽說過韓淩以的事的，她朝安媽媽使了個眼色，小聲埋怨：“媽！”謹慎地看著他，小聲說道：“那個，淩以的爸爸已經不在了……”
    聲音雖小，在這個不大的單人病房裏卻足夠聽到。
    安雲城正臥在床上吃韓淩以削給他的蘋果，聽到這裏他一下子愣住了。咬在嘴裏的蘋果也忘了嚼，慌忙望向韓淩以，見他難看的表情隻是沉默，瞬時覺著自己的心也跟著重了好多。
    怎麼會這樣……
    安媽媽立刻明白過來，一臉的抱歉加愛憐，急忙道：“啊，這樣啊…淩以，阿姨真是抱歉了，真是不好意思……”
    “沒有，沒事的。”淡淡地笑了笑，再沒有下句。
    天色漸暗，秋風更涼。
    熙熙攘攘的街道，行路者愈見匆忙，或許是滿心期待著能盡早到家享受一家人的溫馨晚餐。
    周圍高低擁簇的樓房大廈，張示著世界慢慢被人類填滿。
    自己的心，卻怎麼都滿不起來。
    今天是爸爸的忌日。
    自己那溫和慈愛的父親，總是下班後在自家樓前的亭子裏坐著，抽一支煙，等他一起回家。爸爸總是為自己的學生操心，盡心盡力地備課，學生的困難他當做自己的困難來解決。他還記得爸爸再怎麼忙都會在星期天和他一起出去，去圖書館一泡就是大半天，或者去田徑場揮灑汗水，談天說地，或者帶著他徒步遠行……
    他不是不知道爸媽的關係已經出現問題，可是爸爸對他還和從前一樣關愛，或者他早就察覺妻子的不忠，自己的病情，便更加對韓淩以百般愛護。爸爸他一輩子身正克己，沒有蓬勃的野心卻對自己的家人和學生責任深重，他勤勤業業地做著自己教師的工作，拿著不算豐厚的收入全心投入自己一妻一兒的家庭，而他的妻子卻不是個安於天命的女人。十幾年的平淡生活消磨了所有的感情，直到最後一點留戀都不剩。所幸她還顧著十幾年夫妻舊情和一個兒子的情麵，在爸爸病重的日子裏沒有離棄。但是韓淩以，早就不能原諒那個女人，她更在乎她自己的富足人生，更在乎用錢引誘她的那個第三者。
    晚風勁寒，刺疼了眼睛。緊緊閉上，卻是濕了臉，傷了心。
    ……
    在醫院呆了兩天，韓淩以也有些脫力。他自己還受著傷，膝蓋處怕是早就泛出了一大片青紫，手肘處已經結了痂。
    晚上安媽媽陪夜，讓他回家好好休息。
    在爸爸的遺像前換上新的點心和水果，晚飯做了簡單的炒米。他想起以前爸爸唯一拿手的就是炒米，吃了幾口，就再沒胃口。
    手機響起，是寧天。
    “喂。”
    “淩以，現在在哪呢？”那邊聲音迫不及待地傳來。
    “嗯，現在在家裏…”話沒說完，寧天打斷他：“我聽安果說了雲城的事情，他現在情況還算穩定，那你呢？這兩天你不是一直陪在醫院嗎，你怎麼樣了？”
    幾句話著急的語氣不給他留回話的機會，仿佛能看到寧天為他擔心的臉，心裏一陣暖：“沒事，我很好。”
    兩邊都是沉默，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啊…那個，安果昨天來學校的時候什麼都跟我說了，雲城的情況我都了解，但是昨天你也沒來上課，我這才問問你的情況…”話說到後麵已經有些聽不清了。
    淩以彎了彎嘴角，心裏明白：“嗯，我知道……”連忙轉了話題，“還算幸運些吧，醫生說他大腦和內髒都沒出問題。”
    “嗯……”
    又是沉默。
    氣氛慢慢變得詭異，韓淩以說不出為什麼胸腔有些悶，像是充斥著什麼不得排解。
    他覺得寧天有些不對勁，像是欲言又止，有心事的樣子。
    “那個…寧天，你……”
    寧天突然打斷他：“淩以，我能不能見見你？”
    這家名為“coffeetalk”的冷飲店距離自己家隔了一條街，正處於市中心區盛博廣場的中心地段。在晚上八九點人們都是回家休息放鬆的時段，這裏仍是人來人往熱鬧不減半分，大多都是剛下班的白領在這兒休閑一刻，或是放了學的學生和好友在此小聚談天。此時寧天就站在coffeetalk的門口，天氣已經轉涼，一陣風掀起，他縮縮脖子，立起衣領。抬頭的時候，看到韓淩以在不遠處朝他招手。
    “這邊。”看到他的瞬間，寧天因為等待的焦灼和微涼的天氣而微微緊繃的臉頓時笑開。
    “這都十一月了，怎麼還得穿這麼少。”
    “還好。”韓淩以彎彎嘴角。
    “進去吧。”寧天笑著拉上他的胳膊轉身往店裏走。
    選了個靠窗的位置讓韓淩以坐下，寧天問：“要喝什麼？”
    “隨便吧。”
    寧天去了點單區。韓淩以閑看四周，這家店裝飾得很有味道，整體是淺咖色和卡其色相間的基調，隻是看著就讓人有一種聞到濃濃咖啡香的感覺，其他小的部分和所有的桌椅都以米色做陪襯。屋頂吊著歐式的水晶盞，明黃的燈光被折射散向四周，襯托著整個氛圍溫暖又不失時尚品味。
    寧天立在等候區，若有所思的樣子，一隻手扶在前台漫不經心地敲，兩眼不知盯著哪兒放空。
    他好像有心事。
    窗外的路人形形色色，韓淩以看到一個中年男子蹲下身給自己的小女兒整理好衣帽，笑著抱起她走了。
    心裏一陣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