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舉行的三天是不上課的，難得的小假期。韓淩以收拾了自己負責的東西，跟寧天告了別，百無聊賴地走著。時間還早，想著一會兒去哪逛逛。
    “喂！”
    好像是叫自己，回過頭，熟悉的偽善臉。
    沉默，繼續走，加快腳步。
    安雲城快步過來抓住他肩膀：“沒聽到我叫你？”
    韓淩以被抓的生疼，暗哼一聲，這人還真的隻會用蠻力。
    “我不叫喂。”韓淩以瞪他一眼，“你抓著我疼，放開。”
    安雲城皺著眉，仍是瞪著他，手上卻放鬆了力道。
    “韓淩以，我說你怎麼總這樣，我之前傷了你，好，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了，你怎麼就不能對我友好一點？！”
    他的臉上有些許的委屈，竟莫名地讓人有些心軟。
    也是，他是道過歉了，還死皮賴臉來家裏看自己，死皮賴臉給自己買了吃的。可是怎麼就對他友好不起來呢？
    韓淩以自己也搞不明白，看著麵前安雲城隱隱幾分委屈，淺棕的劉海毫無生氣地搭在額前，兩道清眉也糾結在一起，眼裏似是有光，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可憐兮兮地盯著自己。額…可憐兮兮？
    他哪裏可憐了！
    “我這樣對你，那你為什麼還要搭理我？”韓淩以語氣平和了一些。這一問把安雲城問到了，他也愣了，眨眨眼睛，灰色的瞳仁焦點散開，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
    韓淩以看著他，輕歎口氣。“算了，你也沒什麼不對，”複又看他一眼，“抱歉。”轉身走開。
    心思好像是滿的，在想什麼？
    為什麼他會是那樣的表情。
    那個問題也問住了自己，為什麼每次都不給他好臉色他還要來找自己說話。
    是囂張的樣子慣了吧，以為誰都要聽他的話，經不得別人違逆。
    所以自己這樣對他，他就越不服輸的一股勁，一定要讓自己以一種低順的模樣麵對他。
    應該是這樣……
    心不在焉地走，一點都沒注意周圍的環境，隻突然聽得一聲“小心！”，急促的刹車聲，身體被一股大力推向一邊，撲在地上，膝蓋生疼。
    韓淩以回過神來，膝蓋好像破了，手肘擦出了血。他擰著眉爬起來，卻在轉身的瞬間，驚呆了。
    那個人躺在地上，兩眼閉著，額上的血覆上了他的眼睛。
    是他。
    瞬間好似被抽了靈魂一般，一動不動，隻有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那個身上沾血的身影。
    車上的司機跑下來，衝那個躺著的身影叫喊著。
    安雲城……
    “喂！同學！你沒事吧？喂！”
    突然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還楞在原地，沒發現的，是自己滿臉的淚。
    他衝過去，看著他臉上腿上都是血，心慌的要命，不知道該碰他哪裏。
    “安雲城…安雲城……”他一邊叫一邊晃動他，越來越心怕，越叫越慌亂，“安雲城，安雲城…安雲城！！”韓淩以用盡力氣喊他的名字，卻沒得到任何回答。
    瞬間失了所有的力氣，他癱坐在地上，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司機急忙道：“得趕快送到醫院去！”
    ……
    熟悉的白，熟悉的消毒液和各種藥水混雜在一起的味道，熟悉的藍白相間的病服。
    兩年前，爸爸也是這樣安靜地躺著，隻是沒能再醒來。
    重重的醫藥味，刺激著神經，頭暈目眩，眼中已是朦朧。
    看著這個人，手上紮著輸液針管，頭上圍著的白紗布早已滲出了一片紅，左側小腿打了厚厚一層石膏。
    韓淩以從未這樣平靜長久地看他的樣子。
    那些言傳所說不假，這般情景下看他，白白的小臉，和發色一般淺淺的長眉，從前盛氣淩人的眼睛緊閉著，緩和了他常日的囂張氣息，淡紅色的唇輕啟，失了以往張揚的線條更顯柔順，標準的瘦尖下巴讓女生都嫉妒。安靜的麵容，真的像是漫畫中走出的王子。
    安雲城……
    你為什麼救我？
    安媽媽帶著安果趕過來，看到自己的兒子這般模樣地躺著，眼眶早就濕潤。安果對他說：“謝謝你淩以。”
    韓淩以什麼都沒有說，看著安雲城，心裏糾得難受。
    安媽媽和肇事的司機談妥了事情，讓安果回家休息。
    安果也擔心他哥，對韓淩以說：“我爸還在外省談生意，今天謝謝你了淩以，真的。”
    入夜，安媽媽看情況穩定，臨時回趟家拿些兒子住院需要的東西。
    韓淩以伏在床邊，意識似有似無，像是醒著，卻又像在做夢，夢裏他看到那張臉，偽善，囂張，卻極其好看。
    似是被人動了動，韓淩以抬起頭揉揉眼睛，看到安雲城正睜著眼睛看他。
    倏地一下清醒，他急忙湊上去，小聲問道：“你…你醒了？感覺怎麼樣？”眼睛睜得老大，滿臉的驚慌未定。
    安雲城輕輕晃了晃頭，似是頭疼微微皺眉，他看著周圍的情景，問：“咱這是在醫院？”
    “嗯，是醫院…之前，你媽媽和安果來了。”他一臉擔心的樣子，“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安雲城想支起身子，無奈全身都沒力氣，韓淩以連忙上去扶他，在背後放了靠枕讓他半臥著。
    安雲城這才發覺，韓淩以前所未有地專心看著他，以前不管自己怎樣跟他說話，他都不會正眼看自己超過三秒。而此時，他就看著自己，滿臉的擔心關懷，一雙眼睛似有水汽，還有些紅腫。
    “你這是，哭了？”安雲城問。
    韓淩以趕緊低下頭：“不是，沒有。”聲音輕輕細細，聽得人心癢癢。
    “那個，你要不要喝水？餓不餓？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韓淩以還是擔憂他的狀況。
    安雲城感覺自己沒什麼不適，隻是頭破的地方隱隱泛疼，他對韓淩以笑了笑，說：“沒必要這麼緊張，我沒事的。”摸摸自己的頭，“就是這兒有點痛。”擺出一副小小委屈的可憐樣子。
    韓淩以有點想笑，稍稍舒心了些：“幸虧大腦沒被碰出問題，就是外麵傷著了。”心裏仍是難過，“還有，你的左邊小腿骨折了，不過我問醫生了，不算很嚴重的類型，你就…別太擔心了吧……”聲音越說越小。
    安雲城看到自己的左腿打了石膏，也料想到這種情況。從前“身經百戰”，倒也不懼這些傷病。此時看著床邊的韓淩以，溫順地低著頭，兩隻手繞著連衣帽邊的帶子糾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樣冷的天氣，他還隻穿著單件的衛衣。
    “怎麼總穿這麼少啊，不怕冷麼？”
    韓淩以稍稍抬頭愣了一下，怎麼扯到這兒了？“你…你傷成這樣……”
    “不要總擔心我，”安雲城語氣也異常平和，看到他袖子上有血跡，還破了好大一片，關切問道，“你呢？你有沒有受傷？”說著抓過他的胳膊要看看仔細。
    “啊…”傷處被碰疼，韓淩以連忙要抽回手臂，安雲城快他一步掀起衣袖。
    “沒事，已經消毒包紮了。”韓淩以還是疼，秀氣的眉頭不自覺地皺著。
    安雲城看他疼著，心裏一陣堵：“是不是很疼？”盡管自己的傷要厲害的多，可他就是看不了韓淩以那副受傷的模樣，讓人心裏繃得緊緊的，酸酸澀澀。
    “這有什麼，比起你的傷這根本不算什麼的。”韓淩以定定神，“我…真的是對不起……不是，我還要謝謝你……對不起。”
    “你說什麼啊，一會謝謝一會對不起的，念咒呢？”安雲城被他的乖順樣子逗樂了，他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果真是新奇好玩的緊，“不要這樣說，你沒有對不起我，怎麼我也是害你韓淩以傷過一回的，這回哥哥我就做一個熱心腸愛幫忙的好青年唄，啊哈~~”恢複了些精神，又開始貧嘴了。
    “而且你不是最討厭別人跟你說對不起嘛？以前我跟你道歉你都不領情耶！”安雲城故作埋怨的樣子，偷看他會怎樣反應。
    韓淩以也知道以前自己是對他沒什麼好臉色，現下卻害這個人為自己傷的這麼重，隻是自己怎麼也不想拉下臉來一味順從他。
    安果說過，韓淩以別的沒什麼，就一個性格特別倔。
    “是，我知道我之前對你不太好，是因為你讓我受了傷。現在我連累你成了這樣，所以你打算怎樣對我我都接受，我盡力彌補你就是了。”幾句話說的平平淡淡卻不留喘氣的機會，聽得安雲城著急起來。
    “哎你別啊，我就開玩笑的，”見韓淩以臉色又恢複了以往的幾分冷淡嚴肅，安雲城沒敢再說笑，“好了，哥哥不鬧了還不行嗎，哎喲，頭疼，頭疼…”安雲城連忙撫上額頭，偷樂著看韓淩以著急地站起。“你別亂動了，我給你倒水喝吧。”
    安雲城覺得心情大好，像是有小鳥在飛，小風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