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白頭一方 第一百七十四章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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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斷斷續續鬧了好幾天的初雲皇宮難得安靜下來,劫後餘生尚且還在擔驚受怕中的宮人內侍小心翼翼地走動起來。一個瘦小的宮女縮寫肩膀快速走在甬/道上,迎麵碰到遠遠走來的守衛,她連忙側身隨意出了一道門。
門外不遠處就是玄武門,那邊飄來濃鬱的血腥味,她不敢靠近,然而邊上又來一隊兵卒,她不得不咬牙躲開。
玄武門就在幾十步之遙,她連忙回頭去看,那些兵卒根本沒有在意她,她鬆了一口氣想動一動酸疼的脖子,一仰頭就看到了掛在城樓上的東西。
打眼一看,在晨光裏晃晃悠悠的竟然是一個人!看那明黃服飾,竟然是皇帝江鴻!
“啊——!”
刺耳的尖叫聲打破了短暫的寧靜,蟄伏在各宮殿的兵卒都動了起來,聚集到玄武門,為了爭奪懸掛的皇帝屍首大動幹戈,死傷無數。
半個時辰後,華昌平的人取下了懸掛的屍首。
這下華昌平就更出師有名了——皇帝駕崩,龍體卻被有心之人肆意侮辱,身為人臣,他如若不為已故皇帝嚴懲惡徒,必當以死謝罪,以身殉葬!
潰敗的另外兩波兵卒是收了力的王靜懸和私自進宮的葛必文的護城軍隊伍。
王靜懸帶領部下退回本部,而葛必文則帶來部下退回入宮時呆的宮殿。
葛必文嘴邊已經急起了一串燎泡,皇宮太大,他完全摸不著江天玨縮在哪個犄角旮旯,他剛聽到風聲趕過去人家早就跑沒了,這幾天跟狗攆耗子似的,反而讓他折損了不少弟兄。因為他無詔入宮完全不敢公然露麵,他狠得牙癢癢,卻還要被華昌平那個老賊牽製。
沒想到今天突然來個驚天動地的消息:皇帝真的沒了。屍首還被人吊在了玄武門城樓上,也不知是哪個王八犢子幹的!
這下好了,他也不用躲了,也沒什麼好躲的了。挺好的,接下來就是勝者為王名垂青史,敗者為寇被斬盡殺絕。
葛必文再次牙癢癢,如今華昌平師出有名,事情不太好搞啊!也不知是那個王八蛋的損招!
葛必文口中的“王八蛋”蕭欽這會兒正在飲茶,姿態悠閑,神情放鬆,完全不著急。
不過是成王敗寇,這些人卻非要把自己的野心裝點得冠冕堂皇。
紅菟敲門進來,遞來一封信。是江天白寫的。
蕭欽原本不想看,但還是拆開信封看起來。
江天白還不知道蕭欽已經回了雲安,這信是給紅菟的。
信裏問是哪一方把江鴻的屍首掛在玄武門,還問宮裏的翰林學士如何。
蕭欽嗤笑一聲,把信直接燒了,而後轉頭問紅菟:“翰林院的那群老頑固在宮裏?”
紅菟點頭:“那日本來都出去了,剛到宮門口,江天玨又派人把資曆深的扣住了。”
“章闊為呢?”
紅菟答:“他隻是個負責抄書的,被放回家了。”
蕭欽往後仰靠著,沉默好一會兒才開口:“你回一封信,就說翰林院那群老不死的正被逼著寫傳位遺詔呢,一天殺一個,丹墀都被他們的忠良之血染紅了。”
“那江鴻的屍體……”
蕭欽擺手道:“就說不知道,想來是熙貴妃所為。”
紅菟應聲下去了,蕭欽獨自坐在房中,門窗緊閉,窗紗透進道道陽光,細塵在光裏舞動。他伸出手去攪動安寧,朝陽溫暖好似半分沒有責怪他。
紅菟很快回來,給蕭欽抬了早食。蕭欽慢條斯理地用餐,好一會兒突然道:“紅菟,再寫一封信給江天白,提醒他隨時注意護城軍的動向,虎符可在江天玨手裏呢。”
紅菟應了一聲,蕭欽放下筷子續道:“順道提醒一下王靜懸,讓他看好宮門,不可放任何人出去。”
青鬆閣安靜祥和,華昌平兄妹這邊卻熱鬧著。
天氣炎熱,江鴻的屍首之前放在靈柩專門鋪了冰,如今折騰幾日早就臭了,恐怕內裏腐肉已經被蠅蟲注了卵當成育兒場所。
華昌平和熙貴妃捂著鼻子遠遠看一眼,就吩咐人裝到靈柩裏,幾錘子下去就釘上了棺蓋。一代開國帝王,最後竟落得個如此下場。不禁讓人唏噓不已。
等封棺的人都走了,華昌平兄妹才離開別院回到正殿。吩咐人上了茶,熙貴妃擰著蛾眉,皓齒輕咬:“兄長,葛必文那大老粗也偷溜進來,這水越來越渾了!”
華昌平卻好似喜聞樂見,他撫著胡須道:“他來了正好,就怕他不來呢!”
“為何?”
“你想,他葛必文必要抓江天玨,咱們又何嚐不想解決了江天玨?”
熙貴妃鬆開蛾眉,笑道:“確實,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話音剛落,她又厭煩道:“可是這葛必文身邊帶了護城軍,咱們不好和他動手。”
華昌平卻一點也不擔心:“不必擔憂,葛必武那老酸儒還在江天玨那裏呢。更何況咱們身負天命,師出有名,還怕他一個無詔入宮的反賊?”
“那接下來咱們做什麼?”熙貴妃道。
華昌平沉吟片刻才道:“封鎖咱們這邊的宮門,不要讓江天玨的人出去。”
熙貴妃不是憨貨,她也想到了可以調動護城軍的虎符。可是江天玨如今把宮裏的守衛都攏到了身邊,也不知藏在哪個宮殿,讓人防不勝防。
華昌平安慰道:“別怕,這皇城裏還有別人比咱們更怕江天玨手裏的虎符出現在護城軍營地。”
熙貴妃勉強放寬了心,外麵傳來宮人的勸慰聲,以及琉月咋咋呼呼地嗬斥聲。華昌平見她皺起眉頭,便又道:“你近日好好陪著琉月和江天羽,旁的事有兄長呢。”
熙貴妃福了個身就出去了,看著她的背影,華昌平臉上神色莫名。
皇城共有兩道大門,平日裏宵禁隻要關閉了大門,再派人看守,就是鳥兒也飛不出去。如今這兩道關卡一道在他的手中,一道有王靜懸看守,江天玨應該是沒辦法派人出去的。
但這皇城裏也有幾道小門,平日裏很少打開,隻有宮人外出采買才會打開,這些小門分布較為零散且僻靜,這麼多年他都沒摸清哪些地方有。
如今這宮裏多方勢力交雜,已經浮出水麵的,還有背後等著漁翁得利的,最後鹿死誰手,就看誰的籌碼最多,能撐到最後了!
江天玨卻並不想調動護城軍,他就想逼著翰林院那幫人擬詔書,這樣他就可以不戰而勝。邵暘肯定也無比讚同他的做法,雖然至今他們已經好些天沒見麵。
宮裏暗流湧動,一觸即發,卻也有人悠閑自在,事不關己。
江詩宇看莫爾維還有閑情雅致泡茶喝,一怒之下一腳踹到了茶桌,嘴裏怒罵道:“眼看著就要給父皇殉葬了,你還有心情喝茶?”她口中的“殉葬”多半是指成為這場奪權內鬥的犧牲品,他們被扣在驛館良久,完全沒有人身自由。
莫爾維無動於衷,抬起眼皮看她一眼,雖然神態還是唯唯諾諾,眼裏卻好似有她看不分明的情緒。
江詩宇氣極,避過他的眼神坐到窗邊的軟榻上。自己老爹又一命嗚呼了,眼看著沒人給她撐腰,自己怕也要虎落平陽被犬欺了!
外麵突然響起敲門聲,很有節奏的“咚咚咚”三下像敲在人心上,讓人無端心跳加急。
莫爾維起身理了理衣袍,朝江詩宇行了一禮道:“公主,我出去買點你愛吃的東西,你且在這裏等候。”
江詩宇狐疑地盯著他,就見他打開門走了出去。她連忙衝過去要跟上,剛出門就被人扭送回了房間,隻能透過快要關上的門縫眼睜睜看著莫爾維下樓。
在門縫關死前,莫爾維回頭朝她一笑,讓她脊背發涼。
“砰!”房門被死死關上,外麵還穿來鎖門的聲音,江詩宇一時沒醒過神來,她心裏充滿了疑問:莫爾維在她麵前一直是裝的嗎?誰幫助他清理了驛館的守衛?他要去做什麼?
她咬咬牙,心裏飛速思索著,她得趕快離開這裏!
莫爾維出了驛館就換了衣服,然後坐上馬車徑直往城外駛去。到了城外的一片樹林,他順著印記找到裏麵的鴿子籠,把懷裏捂了很久的裝在鴿子腳上的竹筒裏,親昵地摸了摸鴿子頭,就把它朝著東方放飛。
這隻潔白的鴿子會帶著他的消息,一路越過高山河流,飛到主人的身邊去。然後,他就可以回到家鄉,帶著自己的民眾分享初雲肥沃的農田,再也不用仰人鼻息過日子!
莫爾維心裏還沒憧憬多久,周圍突然傳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很快,還來不及跑的他和幾個手下就被人團團圍住,領頭的就是剛被安排來盯著驛館的蕭汴。
莫爾維不認識蕭汴,但是他認識晉王府的兵卒服飾,他倒是沒想到那個病秧子竟然還一直關注著他,他還以為自己和江詩宇完全不在他們的提防範圍內。
蕭汴不知道莫爾維放飛了一隻信鴿,他以為莫爾維是要拋下江詩宇獨自逃跑,當下就把莫爾維一行人扭送回了晉王府。
江天白手裏拿著紅菟寄出來的信,他越看眉頭越皺,還沒放下就劇烈咳嗽起來。
伺候的人連忙奉了熱茶,又去給他順氣,他喝了好幾口才緩過來。揮退身邊伺候的人,江天白把茶盞重重放下,吩咐道:“備車,本王要去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