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第城的夜晚來得要比雲安城晚些，在客棧和如意用過飯，梧桐和陌塵就回到了暫住的地方——隔壁巷子裏的民居，他們租住的。
    晚風終於帶來了涼爽，近日總是覺得悶熱的梧桐頓覺好過了不少，他打開窗扉趴在窗台上，閉著眼睛感受著拂麵的微風。
    陌塵推開門進來，手裏提著給梧桐買的小食，他一邊放下一邊道：“如意說狄天不在沐陽公子府，但是天君傳訊告知我們，狄天就在及第城。”
    梧桐轉身背靠著窗框，眉頭皺得更緊了：“那我們接下來有何打算？”
    陌塵拿了糕點過來遞給他，嘴裏道：“青雲天君說等他。”
    梧桐頷首，伸手去接糕點，手指碰到了陌塵的掌心，卻被他反手握住。梧桐受驚一般抬眸看去，看到陌塵滿眼的擔憂。
    陌塵問：“近日你的狀況不太對勁，今日你的手似乎越來越燙。”
    說著還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也是一樣的燙，他關心道：“梧桐，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梧桐給自己再次診脈，除了心跳加快，再無其他異常，他就搖了搖頭。感覺到陌塵的觸碰，他下意識想躲開——像最近的前麵幾次一樣躲開。
    可是陌塵不讓他躲開，還用溫暖的手順著他的額頭滑到臉頰，輕柔的觸感讓他不由得偏頭蹭了蹭。
    陌塵怔住一息，配合著他撫摸著他的臉頰。
    梧桐想起前不久在雲安皇城時做的夢，整個人溫度又高了些，直接從臉頰紅到了脖子。他慢慢朝陌塵靠近，整個人都依偎著陌塵寬闊溫暖的胸膛，用臉頰去蹭他的頸側。
    “梧桐……”陌塵不知道他怎麼了，心裏除了擔憂還莫名多了幾分緊張和期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梧桐雙手環過陌塵的脖頸，踮起腳尖整個人湊到他的眼前，抬眸看著他，輕輕喚他：“陌塵，陌塵……”
    這呼喚像魔咒，讓陌塵動不得想不得，隻能僵著身體被他抱著，直到梧桐偏著頭吻過來。
    梧桐很急切，這很矛盾。陌塵最近發現梧桐一直下意識避免和他進行肢體接觸，這讓他一度以為自己被知道前塵的梧桐嫌棄，或者梧桐心裏還是放不下他和書生的舊事，讓他糾結難受了好些日子。可是此刻，梧桐卻擁著他，認真地吻著他。
    “梧桐……”陌塵想問清楚，用了點力氣推開梧桐，梧桐不依不饒又湊過來，兩人又吻在一起。
    “梧桐！”陌塵用了全力，終於把梧桐從他懷裏撕下來，“你想清楚了嗎？”
    梧桐隻盯著他的雙唇不說話，眼色迷離，看起來很不清醒。陌塵扶著他的肩膀，讓他抬頭看著自己，才又問了一遍：“你想清楚了嗎？你要告訴我你的答案了嗎？”
    梧桐眼裏看著陌塵，心裏也裝著陌塵，了就聽不到他此刻在說什麼，隻聽到他喊自己“梧桐”，或溫柔，或癡迷，或熱切。
    他想靠近陌塵，想和陌塵貼在一起，想……到底想做什麼，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麼，隻想靠近陌塵。
    身隨心動，梧桐抓住陌塵的手又靠過去，抬著頭要要去尋他的唇，卻被陌塵偏頭躲過。他又去蹭陌塵的頸側，把發燙的臉頰靠在他的頸側，呢喃著他的名字。
    陌塵閉了閉眼，壓下內心的悸動，抬起手敲在梧桐的後頸，梧桐瞬間軟在他的懷裏。
    把梧桐抱起來放在床上，檢查他的後頸沒有留下痕跡，確認自己下手控製了力道不會傷到梧桐，陌塵就替他除去鞋襪蓋上薄被，然後坐在床沿盯著他出神。
    梧桐的奇怪似乎是從那一夜開始的，他們外出回到暫居的地方分別歇息，半夜梧桐突然醒過來，他當時還聞到了一股獨特的花香，他問梧桐怎麼了，梧桐卻臉色慌亂，眼神閃躲。從那天之後，梧桐就避免和他肢體接觸，有時眼神還會躲避他。
    陌塵握著梧桐的手，想到剛才似乎也聞到了那股味道，他鬼使神差地低頭湊到梧桐頸側輕嗅，確實聞到了那股花香，是從梧桐身上散發出來的，類似於……梧桐花的香味。
    梧桐今天去了哪裏？路過梧桐樹沾染了花香？最近恰逢梧桐花期，這也是有可能的。
    陌塵就開始回憶白天他們去了哪裏，記憶中沒有搜尋到梧桐樹的影子，及第城似乎也沒有種梧桐樹。
    陌塵再次低頭去聞，突發奇想：會不會是梧桐本身散發出來的花香？
    花香淡雅，初嗅讓陌塵覺得心裏十分寧靜，可慢慢地卻讓他內心突然升騰而起一股躁動，他連忙起身退開些距離，把床幃放下來後自己走到窗邊。
    給梧桐帶回來的糕點還放在桌上，遞給梧桐的那一塊卻被梧桐無意間捏碎了，此刻正可憐地灑在地上。
    梧桐悠悠醒來的時候，已經月光如水。陌塵坐在桌邊，桌上擺了幾道吃食。
    床邊的洗漱架上放了一盆水，陌塵道：“梧桐快洗漱一下來吃點東西。”
    梧桐簡單洗漱一下坐到他旁邊，看到桌上很眼熟的糕點時，午後的記憶湧上心頭，讓他頗有些坐立難安。
    陌塵看出他的不自在，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給他夾菜，控製著自己的聲音平穩地說道：“先吃飯，你肯定餓了。”
    梧桐也就不再說什麼，兩人於是在詭異的沉默中用完了飯。
    等小二把碗筷收下去，陌塵關上門回頭看著梧桐。梧桐察覺到他的視線，先偏頭躲開，片刻又直直地看過來。
    陌塵把他看得快六神無主了才道：“今天午後你……”
    梧桐立馬站起來，結巴著道：“我，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無意冒犯你，上次……”要他說出自己還曾做過更無禮的夢，他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可午後自己確實做了很過分的事，陌塵心裏肯定充滿了疑問。
    陌塵歎息一聲，走過去麵對麵看著他：“梧桐，我其實想說午後我很開心。我隻是擔心你的身體。”
    梧桐低著頭沒應聲，陌塵拉著他坐下，把他的手放在兩手間捂著，摩挲著。
    “梧桐，我一直擔心你……”他停頓了一下，措辭後才續道，“我很開心，真的。”
    梧桐終於抬頭來看他，就見他滿臉的笑意，眼神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梧桐心裏鬆了一口氣，卻還是為自己午後的冒失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輕薄你。”後麵三個字輕如蚊呐，陌塵卻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陌塵不由笑道：“那不是輕薄，那是發乎情，止乎禮。”想到自己後麵做了什麼，陌塵不自然地咳嗽一聲，又道：“對不住。”
    梧桐也想起陌塵後來是怎麼讓他“止乎禮”的，莫名感覺後頸又痛起來，他想伸手去揉一揉，手卻被陌塵緊緊握著。
    陌塵摩挲著他的手背，低聲道：“我很開心，真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在清醒的情況下做那些事，我不希望你迷迷糊糊，甚至傷到自己的身體。”
    梧桐一直看著他，所以聽他說這話時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表情，他的期待，他的緊張，他的不安。
    陌塵接著道：“我想你知道是我，是陌塵，你抱著陌塵，親吻著陌塵，而不是……”說到最後，陌塵發覺自己的話顛三倒四，詞不達意，幹脆就閉了嘴。
    梧桐卻懂他的意思，他湊近了盯著陌塵的眼睛道：“我知道是你，陌塵，我知道是你，所以才會做出那些事。誠然當時我的一些舉動不太受自我控製，但是我一直知道是你，我想要靠近你，想要和你貼在一起。”
    說到最後，梧桐還是挺難為情的，兩人就都沉默了下來。雖然沒有再言語，可內心算不得平靜。
    還是青雲的突然到來打破了一室寂靜。
    “你們兩個還好吧？”青雲看看他們二人。
    梧桐連忙掙脫陌塵的雙手，一邊給青雲倒茶，一邊道：“我二人無事。關於天帝的事，天君有什麼收獲沒有？”
    青雲在桌邊坐下，抬起茶輕呷了一口，說起他此次去天界的收獲。
    當時天後其實並沒有說什麼有用的事，但是她說了自己的一些發現，讓青雲明白了一些事。
    天後和天帝成婚幾萬載，雖然如今婚約如同虛設，但多年前他們兩個也算得上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她發現每隔一段時間，天帝整個人就會莫名其妙地暴躁如雷，輕微一點小事都能讓他發好大的火，為此他們宮殿裏伺候的侍女守衛被換過很多次。過了這段暴躁如雷的時間，接下來天帝就會閉關很久，沒人知道他在哪裏閉關，連舔狗了他也不曾透露絲毫。
    天後還發現自從魔尊重霄被青雲封印後，天帝就經常不在天界，總是很久才會回到住所，回來時帶著一身肅殺之氣，有時甚至帶著一身邪氣。
    天後當時關心地詢問過，得到的答複是他是平亂去了。
    天後當時特別疑惑，什麼亂子需要天帝親自出手？天界那麼多神兵神將都不作為的嗎？
    後來天帝消失的次數越來越多，閉關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反而沒了以往如期而至的暴躁如雷，隻是整個人都更加深不可測，讓人捉摸不透，包括她這個枕邊人。
    說完這些，天後看著繁花似錦的花圃，歎息道：“他已經變了。”
    回頭看著青雲，她臉上充滿了悲戚：“青雲，他已經不再是最初的天帝了。”
    聽青雲說完，梧桐和陌塵對視一眼，心裏都冒出好多疑問。
    天帝既然不再是最初的天帝了，那他變成了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