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如若是公達心慕之人，無論男女，彧也不便……阻止。”彧……又以什麼身份阻止呢？荀彧強顏歡笑道，“先生……喜歡彧家中的酒嗎？”
    郭嘉醉眼朦朧，卻又清明如斯，一雙烏眸似能望穿秋水，道破人心，“恐怕……文若不是那麼想的吧——不過，文若若是不甘心的話……不如……”
    “胡鬧！”聽罷郭奉孝的話後，荀文若猛地站起來，卻被絆倒在地。郭嘉趴於他身上，笑得發抖，“哈哈哈……文若你太認真了！”
    “不過……公達他……”荀彧搖搖頭，“我和他之間隔著的豈止是血緣？還有身份和……教養，一直以來接受的教育。孔夫子言……”
    “文若啊文若……你們接受的教育一直要求你們克己複禮，長幼尊卑有序……可是，除去這些，你和你的侄子之間又剩下什麼呢？”郭嘉笑吟吟的，一雙狹長的薄情眼微眯，似酒後打盹。
    “你……不會明白的——”荀彧道，“可是，若說沒有這些，我和公達之間恐怕就不是這般關係了！又何以……言未來？”
    “可是啊，文若……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真是……可悲！”郭嘉仿若自嘲般發出一聲嗟歎，“再說，文若……這個，嘉以為是你一廂情願，因為你無人可選！”那話語如針一般，銳利，直指人心，“不是花中獨愛菊，此花之後更無花。”
    “我、我……你這瘋子！”荀文若徹底憤怒了，片刻後又冷靜下來：我，荀彧，又與一個喝高的瘋子較什麼勁呢？
    “你醉了……先生。”荀彧道。
    “醉的不是嘉，是文若。”郭嘉又倒了一碗酒，仰頭喝下去，“嘻，文若……嘉是不會對你發酒瘋的——有你在，如何醉得？便是嘉有醉翁之意……文若都未必敢應呐！文若啊文若，你真膽小！”
    “你這瘋子！……算了，彧不計較。”
    “這便是君子？哈哈，君子以和為貴！”郭嘉邊說邊高唱起歌來。那詞調含混不清。
    荀彧細聽，才聽到——原來是《詩經》國風中的一首：“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頃刻又換成：“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奉孝好逑……哈哈哈！哈哈哈……”又作笑聲飛揚，荀彧忽然覺得對這個少年人心生羨慕……他是如此自由，如此灑脫！
    “如果……彧再試一次……呢？”荀彧的聲音幾不可聞。如果，公達，彧再次對你說……你會回答什麼？
    “傻瓜文若……”他聽到那少年人的聲音。
    郭嘉趴在桌上，笑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也不知是笑是哭，是大喜？是大悲？
    “彧……可能永遠也……”可能對公達，永遠也邁不出那一步——
    “傻瓜文若……呆瓜文若……笨瓜文若……”郭奉孝低聲道，“所謂美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後麵那句話輕得隻有他自己知道。
    “先生……？”荀彧拱手道，“彧還要去練字寫帖，就不奉陪了……一會兒，小紅會帶你去隔壁的客房。”
    “哈哈哈——文若自去自去！”郭嘉揮手笑道，哪還看得出半點失落？他一手攬住小紅的腰肢，“來，美人兒陪嘉喝酒！”
    荀文若皺了皺眉，不聲不響地退出會客室。
    遠遠，在他身後，郭嘉感歎，“文若……你這傻瓜……怎麼辦？嘉可不願陪你一起傻啊……青青子衿，悠悠我佩，一日不見……”他複念出《詩經》來，“文若……如果……你回頭……”如果你回頭，嘉就在你身後，嗬嗬，不必謝嘉，嘉隻是……隻是……我真的喜歡你啊！
    一夜無話。
    宿日清晨，荀彧到院落時就看到了郭嘉。郭嘉正在一二三四地做晨練。
    “先生，你在做什麼？”荀彧蹙眉。
    郭嘉道：“文若啊……這個就是晨練了。哦，你們大世家的人是不知道其中的好處哇！”
    “彧知道。”荀文若低聲應了聲。
    郭奉孝笑眯了眼，“是麼？那文若說說這一二三四有什麼典故？”
    “這……”荀文若被噎住了。
    郭嘉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樣子，道：“若是文若肯……”
    “肯什麼？”
    “犧牲一下麼……”
    “犧牲一下？”
    “犧牲一下色相服侍嘉……比如……”
    郭嘉正要說什麼卻見對方變了臉色，“你這……登徒子！”荀文若欲拂袖而去。卻被郭嘉抓住袖口，“嘻嘻，文若……不要那麼嚴肅麼。這樣……文若親親嘉，親……”
    “閉嘴。拉拉扯扯成何體統！”荀文若一臉不愉。
    “也不是不成體統啊……看文若如何看咯？”郭奉孝聳聳肩，半靠在荀文若身上。
    荀彧的視線一時恍惚，昨夜郭嘉的話語還曆曆在心——不是花中獨愛菊，此花之後更無花……不，你這登浪徒子不會明白的，你怎能明白彧？
    “你這混……”荀彧正要罵出聲來。
    猛然有一人臨近。郭嘉感到荀彧的身體繃緊了，他覺得荀彧從未那麼專注地望過一樣東西……那人是……
    答案呼之欲出。
    “小叔。”對麵之人拱了拱手。
    “公達……”荀彧的嘴唇抖了兩下，正要迎上去。卻又站住不動。攸侄，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