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多想牽你走過回家的路口
    所幸再大的雨也會有停的時候。
    回去時顧寧安驚訝地發現楊柳家和他家在同一個方向，可他之前卻從來沒見過他……或者說，是沒發現他。
    “楊柳家也住這邊啊。”兩人並排走著，各自都是一副落湯雞般的狼狽樣子，但他們也都不在意，但是街上的人，大家一個樣。
    “嗯。”楊柳應了一聲再沒下音。
    “我家也是。原來住南邊了，後來因為轉學就搬到這邊來。”
    “嗯。”
    “我倒是沒怎麼見著你啊，每天也都上學放學的……哦對，就是開學那天看見你了，你還幫我撿了書包，說起來真是謝謝你了。”
    “嗯。”
    “那以後我們就一起走吧？”寧安趁機問。
    果然，楊柳還是一個字：“嗯。”
    寧安還是有些不確定，於是又說：“我說以後我們一起走，上學放學都一起。”
    這次楊柳停了下來，定定地看著顧寧安：“好。”
    他的目光那麼長，似要將他捆綁，又像是在許著什麼情深似海的誓言。
    寧安在那一刻無法言語，直到楊柳都往前走了好遠了他才追上去，不隻是因為跑步還是什麼原因，他的心“怦怦”地跳著，一下一下，血液裏流動著的都是滿滿的欣喜。他像一個終於得到糖果的小男孩，笑意不自覺地漫上唇邊。
    雖然他們是這樣約定了，但是後來寧安早晨滿心歡喜地到楊柳家等他下樓時，卻被告知楊柳已經先走了。
    “哦，這樣啊……”寧安盡力掩飾著自己的失望，然而低沉的語氣卻出賣了他。
    “你是楊柳的……朋友嗎？”楊媽媽站在門口問他。
    這個問題讓顧寧安一愣——朋友？他和楊柳？算是嗎？確實現在班裏隻有他和楊柳走得最近，他也想和他成為朋友，但是楊柳真的這麼覺得嗎？
    今天他沒有遵守約定，昨天他會不會隻是在敷衍？
    可是當時少年的神情是那麼堅定，他甚至都想發誓要永遠信他。
    終於，顧寧安定了定神，道：“是，我是他的朋友。”
    楊媽媽好像很吃驚。但表情隻有一瞬的變化，隨後又說：“你也上學去吧，別遲到了。”
    寧安於是道了別騎車往學校去了。他總覺得楊媽媽還有什麼話沒說出來，但他又猜不出是什麼。抱著疑問到了班級，一大早楊柳就趴在那裏睡覺，作業本放在書堆上，這樣寧安便不會有什麼理由叫醒他了。
    寧安收起他的作業本時甚至都有些生氣了。
    整一上午的課他都沒上好，總是在想楊柳的事。不知怎的原本氣憤的心情在他反複的思索中竟被衝淡了不少——你看，之前因為沒有人注意到楊柳所以楊柳都幹脆不交作業了，現在因為自己的關係也開始乖乖交作業，這不就是他在意自己的表現嗎？
    於是中午放學的時候，寧安來到楊柳麵前：“你早上是不是忘了等我？”
    楊柳沒想到他會來問他，他愣了一小會兒，又看著顧寧安發了會兒呆，然後移開視線說道：“是。”
    可是你不是都答應我了嗎，你怎麼能忘啊。
    ——這樣的話寧安說不出口，委屈個什麼勁兒啊，他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娘們兒。
    但這次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拉過楊柳纖瘦的手臂就走：“走，回家了。”
    這次楊柳任他拉著，沒有掙脫。
    同樣的，晚上放學時顧寧安也推著車子送楊柳回家。兩個人慢慢走過街角的時候有正在談戀愛的男女生共騎一輛自行車過去，寧安忽然變得很尷尬：“啊……老師不是說過，兩個人騎一個車子很危險的……”
    楊柳不說話，低著頭走路。
    顧寧安才不會承認自己不騎車接楊柳而是推著車和他一起走是為了能與他多相處一段時間呢。
    呼，既然沒有話題就要創造話題，寧安想。於是他說：“楊柳你總是這麼低著頭走路撿到錢包的概率一定很高。”
    “我撿到過書包。”
    寧安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後來才明白楊柳是在說那次他書包帶開了的事，登時笑場：“噗哈哈哈哈哈……”沒想到楊柳也會有小幽默的時候啊。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楊柳家樓下，他們簡單道別後楊柳就轉身上樓，然而顧寧安叫住了他：“楊柳。”
    “？”楊柳停住，回頭。
    “那個……”寧安伸出手指撓撓額角，“明天早上……我來找你，你不要再忘了。”
    “嗯。”
    楊柳站了一小會兒說：“那我上樓了。”
    寧安像是舒了一口氣，微笑著說：“好，晚安。”
    當晚沒有雨水，風從空曠的街口灌過來。他站在一盞路燈旁，等待樓上房間窗口的燈光暗下，不忍離開。
    而楊柳則一直躲在窗簾後麵偷偷看著樓下的顧寧安，直到他轉身走掉。少年的背影總是簡潔而利落的，像秋天裏吹來的一陣風，齊刷刷地剪下去，一氣嗬成。等背影完全出鏡，隻有一滴眼淚掉在了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