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最美不是下雨天
    沒有人發現楊柳不在。除了顧寧安。
    他一直想著方才與楊柳的對話，打籃球時也心不在焉，索性和大家打個招呼，跑到花壇旁邊坐下歇息。
    楊柳他……為什麼不和大家一起玩呢？為什麼不交個朋友呢？為什麼總是看上去那麼孤單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在意他呢？寧安甩了甩頭，又抬首望著天上一朵一朵的涼雲，得不到答案。
    他假裝去廁所又經過長廊，用餘光極快地掃了一眼，不見楊柳。
    他於是停住便放心大膽而又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次，楊柳真的已經不在這裏了。
    他把籃球扔到地上，踢著回了班。
    春末夏初，雨水漸多。
    這天中午放學前顧寧安去辦公室幫老師判上次測驗的卷子，碰巧翻到楊柳的。他的字很小但很端正，行行列列地寫在那裏看著也喜人。寧安願本極其粗魯的紅色勾叉這時也變得溫柔起來，楊柳答錯的地方他隻是細致地圈出來，再仔細地寫上正確答案並附上解析。他滿心期待著卷子能早點發下去，他忍不住想象楊柳拿到這張卷子時會是什麼反應，很驚訝？欣喜？感謝？
    楊柳會不會猜到那是他顧寧安寫上去的？
    “轟隆隆！”
    窗外突然滾過幾聲雷，寧安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這才發現外麵下著大雨——糟了，他忘了帶傘。
    等到終於算完總分回到班級時，因為放學時間已過，教室裏一個學生都沒有了。寧安看著窗外依舊傾盆的大雨發愁——看來隻能等雨小一點再走了。
    倏而四周的空氣變得有些涼，原來是有人忘了關後窗，風攜著雨灌進來，頓覺寒意侵體。
    顧寧安走過去用力拉上窗戶，卻猛然間發覺身後還有人！於是迅速轉過身，便看到楊柳一個人正坐在那裏看書。剛才因為那堆書的關係所以寧安沒有看到他——他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寧安想，之前風口正對著他，他會不會冷？
    “楊，楊柳？”
    楊柳沒回應。
    “楊柳同學？”
    楊柳還是沒回應。
    這下怎麼辦？總不能再伸出手去打擾人家吧？寧安皺了眉，依然打哈道：“你也沒帶傘嗎？”
    誰知這時楊柳卻出了聲，竟是念著書上的一段對白：
    “‘阿米爾少爺？’
    ‘什麼呀？’
    ‘戰爭來了我們是不是就得搬走啦？’
    ‘大概是吧。’
    ‘阿米爾少爺？’
    ‘什麼呀？’
    ‘我不想離開這裏。’”
    他的聲音還是很小，但這次卻不同往常的冷淡，而是飽含著感情的稚氣的聲音，像小孩子一樣。沒等寧安反應過來，他又說：“你不覺得很像嗎？”
    “啊？”寧安愣住，“什麼很像？”
    “對話。”楊柳回答。
    寧安本來還想問“什麼對話？”又怕那樣顯得自己太傻，隻好換了個問題：“你在看什麼書？”
    “《追風箏的人》。”
    “哦，”寧安摸摸頭，笑：“我沒看過，但是我知道那是名著呢。”
    “嗯。”這次真是冷淡的回答了。
    再之後兩人之間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寧安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是轉頭看著窗外。
    雨勢變小。
    “雨小了哎，楊柳，我們走吧，應該沒事了。”說完寧安就驚訝於自己竟然能鼓起勇氣邀請他，還說得這麼自然。誰知他剛轉過頭，就發現楊柳正從背後看著他，被寧安發現了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哦”了聲就起了身。
    ——他剛才是在偷看我嗎？
    懷著這種心思，在跟楊柳一起下樓時寧安忽然就亂了心跳，末了又覺得自己真是神經，他估計還是像那天一樣在發呆吧。
    出了校園剛走了一小段路，不料天公不作美，雨勢又大了起來，豆大的雨滴狠狠地砸下來，寧安一下子慌了，他連忙向後伸出手拉住楊柳，冒著雨喊道：“快跑！到街邊的店鋪那邊去！”說著便邁開腿，沒想到楊柳突然抽出了被寧安拉著的胳膊，兀自站在那裏淋雨。
    “你怎麼啦？！快跑啊！”雨越下越大，兩人的衣服都濕透了。寧安心裏著急，又十分不解楊柳為什麼會這樣做，於是態度也不再溫柔，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又拉住楊柳轉身就要跑。楊柳察覺到了他要做什麼，竟又用力地抽出胳膊，不斷地後退：“不！”
    顧寧安停下來，看著他。
    扯天扯地的雨簾無重數，遮住了視線，隻模模糊糊地能看到楊柳小小的身影，站在車來車往濺起無數水花的發了河一般的馬路上，肩膀一聳一聳的，好像在哭泣。
    不知怎麼這時寧安突然平靜下來，他走過去，脫下外套盡力擰幹後用手撐著當成雨傘，護著楊柳：“對不起……我不該吼你的。走吧，我們去躲雨，好嗎？”
    楊柳垂著的小腦袋終於點了點。
    等他們走到對麵的屋簷下時已經有很多人擠在那裏躲雨了，但是寧安還是盡量騰出來地方給楊柳，男孩不住地哆嗦，期間還打了幾個噴嚏。
    寧安不免擔心地問：“你還好嗎？”
    楊柳沒說話，頭一直低著。
    “你在這兒等著啊，我去買兩包紙巾。”幸好錢包還沒被淋濕。
    買回紙巾後寧安就開始為楊柳擦臉和手，擦到一半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麼——喂喂！這可是肢體接觸啊！而且我剛才竟然沒把紙巾給他讓他自己來反而自作主張幫他擦上了？
    而且……他竟然沒拒絕？！
    寧安定睛瞧著楊柳，男孩正閉著眼由他擦拭著臉上的水珠，看起來乖巧無比。楊柳的皮膚很白，這使他的嘴唇看起來有著美麗的桃色，此時不自覺地輕輕撅著，可愛極了。
    寧安的臉越來越紅，擦完了便趕忙直起身子，看向別處了。
    依然有店鋪用音響放著音樂：“最美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簷……”
    顧寧安在心裏默默跟著唱：“最美不是下雨天，是躲雨時與你眼神交彙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