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唯有死亡才是殊途同歸
    周六那天是顧寧安爺爺的祭日，他們一家都去了墓園。尋常的儀式過後，寧安沒有和父母一起坐車回去，而是選擇了步行。
    誰知他順著白石路走到一半時，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墓碑前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一驚，喚著那人：“楊柳？”
    一如既往的沒有回應。
    顧寧安於是走上前去仔細瞧著，終於確認了是他，少年穿著白衣與這裏顯得格格不入。“楊柳？”他又叫了他一次。
    楊柳聽見了，轉過頭來看著他。
    見他注意到了自己，顧寧安心裏一喜，語氣也變得輕快：“你怎麼在這兒？”
    “他們都死了啊。”
    “哎？”
    “善良的，邪惡的，友好的，可怕的，富裕的貧窮的好的壞的，”楊柳邊說邊轉過身來正對著顧寧安：“他們都死了啊。”
    寧安這才發現楊柳身旁的墓碑前放了一束白玫瑰。
    “楊柳，這位……是你的親戚嗎？我啊，之所以會在這裏也是因為爺爺他……唉。”寧安說著說著語氣低落起來，卻聽得楊柳說道：“不。我不認識他們。”
    “啊，可是那你為什麼獻上花……”
    “我不認得，但是大家都一樣。”
    “一樣？”
    “顧寧安。”楊柳突然叫他，這還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寧安一下子愣住，一瞬間所有的神經都傳遞著新鮮又欣喜的信息：“我在。”
    “你說那些偉人，不管生前有多少光輝事跡，不管貢獻多麼重要，到最後也和這些人一樣，三尺青棺，一方黑土，黃泉九陰。”楊柳第一次對顧寧安說這麼長的句子，卻是如此沉重肅穆的話題。他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那就不用在生前努力了吧？沒用的吧？起了以後就全部都無效了啊。”
    寧安聽他說完上前一步伸手抓住少年瘦弱的肩膀：“楊柳，雖然你一開始說的那些我沒聽太懂，但我能肯定你有一點說錯了。什麼‘死了就全部都無效了’，那是胡扯！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這個國家已故的領導人，他雖然去世了，但他的思想、理論至今仍在影響著這個社會啊！不會因為他像平民一樣的死去就降低了他的身份！”他一口氣說完，發現楊柳依舊睜著那雙墨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寧安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態，連忙鬆手，說道：“抱歉，我……因為爺爺他曾經就從事政業……”
    楊柳搖了搖頭。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半晌，楊柳轉身往回走：“我回家了。”
    顧寧安連忙追上去：“等下啊我和你一起走。”
    夏天才來到這裏一個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陽光很好，因為不到盛夏，所以並不灼人。惠風和暢，一草一木皆欣欣向榮。寧安和楊柳走在街上的時候，光線由於涼雲閑步而過忽明忽暗。寧安走在前麵，楊柳低著頭孩子氣地一步一步踩著寧安的影子走，心裏因為這個小動作未被少年發現而有些小開心，目光也明亮了許多。
    於是寧安轉過身時楊柳便直接撞了上去。所幸顧寧安站穩了腳跟，才沒使兩人齊齊倒下。楊柳方要道歉，隻感覺到兩隻強有力的胳膊伸過他的身側將他一下子抱住，接著一陣天旋地轉，自己便和顧寧安對調了位置，幾個騎著山地車的不羈男孩兒一邊大聲說笑一邊以極快的速度騎行過去，差點就刮到寧安的後背。
    此刻回響在楊柳耳邊的，是“咚咚，咚咚”少年有力的心跳。
    又過了一陣，寧安才放開手，仍是擔憂地問他：“你有沒有事？”說著便自顧自地為楊柳檢查了一番，終於確定他沒事後才舒了一口氣：“呼……你沒事就好。剛才好險！那些男生竟然在人行道上騎車，速度還那麼快！”
    “謝謝。”楊柳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啊？你說什麼？”寧安沒聽清。
    楊柳卻抬起頭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換了話題：“那小人物的死是不是就沒有意義了？一生毫無成就的、平庸無比的人們的死亡也就沒有意義了吧。唯有死亡才是殊途同歸。”
    這是又回到在墓園時的話題了……寧安想。“不是的。”他說。“不是那樣的。雖然人們身份不同，但是死亡都是大家生命的句號。其實死亡本身又有什麼意義呢？都是生前創造的價值才豐富了生命啊。”說完寧安不由得笑道：“怎麼說得好像我是個哲學家啊……不過，楊柳，別總是想這麼悲傷的事情了，生活還是很美好的呀。”
    兩人邊說邊走，不多時途徑街角，便聞一陣音樂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