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十五章 邊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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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玉原本想跟上他們,被冥君一個眼神留下了。雖然好奇冥君為什麼在這時候留下赤玉,等鼓起勇氣回頭看一眼的時候,冥君和赤玉都不在了,隻剩了孟婆還站在原地,正在給過往鬼魂遞上盛滿湯水的湯碗。
孟婆抬眸向崇念這邊笑了笑。
崇念一個激靈,扯動嘴角回應地笑了一下,連忙轉了回去。
走在往魔界的路上,路邊森白的荊棘叢越來越密,模樣越來越可怖,不時還有可疑的窸窣聲,似有重重鬼影隱藏在荊棘叢中躥來竄去。但崇念心思全在瑛的身上,沒多去注意這些,他不時地轉頭去偷瞧瑛的臉色,幾度欲言又止。
“如果你想說謝謝,”瑛忽然說道,語氣清冷,“我現在就帶你回去。”
“我……”崇念張口,衝出口的話,在瑛的目光注視之下生生斷了,“對不……起。”最後一個字在喉嚨口噎了好久才無聲地吐了出來。
崇念卻又被看得莫名其妙了,瑛勾唇笑了笑,似乎又是覺得他哪裏很好玩。他轉回頭去不再看瑛,心下又莫名其妙有些些的惱。
似乎是白擔心了,被耍了?
淡灰砂礫鋪就的路被冥月的光芒照得分外的陰森淒慘。從冥月出現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但眼瞧著它的位置卻似乎分毫未變。
崇念走著,踢了一腳腳下的砂礫。這冥月出來,他們有影子了。在這之前,在冥界的好像大都是沒有影子的。
灰色的影子,模模糊糊的輪廓看不分明,又和一般說的影子不同。崇念忽然想到蘭生古寺,那些妖鬼精怪先前為人形時有的影子,是無覺住持布下的幻術。
現在他們所看到的影子,會是什麼幻術麼?
“在想事?”瑛問他。
他點點頭,問:“那冥月,到底是什麼?”
和人間所見到的月有什麼不同麼。至少那上麵應該沒有嫦娥。那會有什麼?看孟婆說起冥月的態度,這冥月難道是類似於在冥界的掃帚星、衰神一類的存在麼?
瑛仰頭往天空看了一眼,“念,你想問什麼?”
“那上麵有住著什麼嗎?”崇念問。
“據我所知,沒有。”
“瑛,你之前見過冥月嗎?”崇念又問。
“見過。”
“那時,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嗎?”
“千餘年前,在冥月出現不久之後,冥界有惡鬼叛亂,彼時的冥界之主解了自己的魂,才將叛亂惡鬼縛在了地獄血池之底。”瑛說道,“人界、天界亦受波及。”
原來他所見到的冥君,才任冥界之主千年有餘。
“不算是親眼所見,”瑛接著道,“我那時還在歸墟,隻是從湧入歸墟的記憶之流中看到了一些片段。”
“你知道那些惡鬼是為什麼叛亂麼?”崇念問。
“真正叛亂的惡鬼隻有一個,其餘皆是趁機興風作浪之徒。”瑛說道,“那惡鬼是想救一個人。”
“想救人?”
“一個他的舊識,初時因犯天條被判了重刑,輪回為人,死後為鬼,又在冥界犯了禁忌。”
“他,犯了什麼禁忌?”
瑛搖頭,“不清楚,隻知天界同意了冥殿的請求,欲將此人壓入地獄受永世之刑。”
永世之刑,那似乎是比魂消魄散還更要恐怖的一種下場。
從冥界到魔界,臨近邊界大多是深淵熔岩、刀山火海、骨林肉池,不過看起來普通一點兒的山陵平地也不算少,但不是荒涼得一毛不長,就是長得都崎嶇嶙峋透著古怪。畢竟是冥界,單單是地上的一塊小石頭,看得久了好像都能看出個骷髏頭來,處處透著森森的陰氣。
邊界並不是畫一條線那樣分明,在兩界之間有一小段兩邊都不管的地帶。他們現在就走在這樣的一條寬闊山穀裏,道路兩邊的景色竟和人界有些相似,蔥鬱樹林間還有小溪穿行而過。
前方的小土丘上立著一座木石建築的院落,三進三出,主樓大門的門楣上掛著個黑漆漆的牌匾,上寫“不來”兩個血紅大字。
“從這裏,不可再往前了。”瑛忽然道,帶著他拐上了往土丘上去的小路。
瑛告訴他,他們要先在這裏的客棧停留一下,或在這裏打聽一下魔界情況,或瑛先入魔界去,總之摸清了大概狀況,他們再兩個一起進魔界去。
客棧好像生意冷清,大堂裏一個人沒有。整個院落也靜得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也沒有。
結賬的櫃台後邊站著一個身材瘦削的青衫男子,一手搭在算盤上,一手轉著沒蘸墨水的毛筆,眼睛閉著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沒睡。
以崇念目前的眼力,瞧不出這一位究竟是鬼是魔,氣息很淡,冷冷清清空空落落的,就像這家客棧一樣。
瑛走到櫃台前,道:“掌櫃,住店。”
掌櫃睜開了一隻眼,全黑的眼瞳盯著瑛看了半秒,接著又睜開了另一隻眼,另一隻眼倒不是全黑的,這一隻眼的瞳仁是金色的。掌櫃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森白的獠牙,道:“真是奇了,小店今日又來一位仙人。”
“‘又’?”瑛挑眉。
“可不是麼?”掌櫃說著歪頭看向大堂門口。
崇念轉回頭,竟看到江樓正在大堂門口往內走。
瑛和江樓冷眼互瞪的勢頭頗有點兒劍拔弩張,掌櫃也沒喊小二出來,直接將他們三個往樓上領,一麵打著哈欠道:“小店廂房不夠了,三位既相識,便委屈一下用一間罷。”
崇念沒搞明白怎麼廂房就不夠了,怎麼接著他們三個就在廂房內坐下了,瑛和江樓都毫無意見。不過崇念更好奇的是江樓為什麼會在這裏。
在崇念開口詢問之前,江樓直接就坦白道:“我來魔界,是為司刑司查案。”
瑛冷眼看著他:“查到魔界來了?”
江樓笑,不答反問:“你們又是為何到魔界來?”
“冥君委托。”
江樓:“你們轉鷺司和冥君的關係可好。”
“你到魔界,不止是查案罷?”
“你們不也一樣?”江樓反問瑛一句,“你們……也在找他。”
也在找……浮鶴?這麼說江樓是來魔界找浮鶴的了?
崇念忍不住問:“江主司,您找到線索了麼?”
江樓冷冷看他一眼,“便是找到了,我又為何要告訴你?”
可不願告訴他們,又為何要和他們在一間廂房裏坐下?大可以查完了案子直接回天界去。
瑛手指扶在桌沿,輕敲了一下,說道:“你到魔界,是為了查千年前的那樁案子。”這一句,是陳述的語氣。
江樓轉眸看著瑛,目光沉了幾分。
“你這一趟,沒見著界主。”瑛繼續道,“但若是冥君有事找他,想來他不會不見。”
江樓哼笑了一聲,道:“那便拜托你們了。”說著站了起來,立即就要出發的樣子。
瑛伸手攔住了跟著也要站起來的崇念,道:“我和他先往魔界,若順利,很快就回來。”
崇念其實沒有拒絕的分,隻好點了點頭。他被暫時留了下來,隻能趴在窗口,看著瑛和江樓走遠的背影。
在客房窗邊趴了半天,崇念一直盯著窗戶斜對著的客棧大堂門上邊懸掛著的“不來”牌匾琢磨出了一個事——換個讀的方向,“不來”就是“來不”,第二個字“不”,在古文裏也是“否”,也就是“來否”,是個問句,換這麼讀,一下子從酷炫狂霸拽“您愛來不來”變為了文縐縐“不知您來不來”的知書達理範兒。
閑極無聊笑了幾聲,目光收回來,崇念卻在窗戶外邊看見了一個“人”,距離窗戶不遠,就安安靜靜地“站”在空中,就在他的眼前,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沒法說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似乎更像是一股煙,一縷氣,彙聚顯示出的一個人形。
這個“人”穿著白無常的衣服,又和他見到過的略有不同,臉卻不是薄如白紙生硬冰冷的,而是一張高鼻深目綠眼睛略有胡茬的男青年臉,安靜的氣質之中,又似乎隱隱透著幾分悲傷。
“我一直在等你。”這個“人”開口道,語調安靜而悠遠,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一樣。
崇念愣住了,甚至一時沒有去想他聽到了什麼,這位外貌特別的白無常,他似乎是見過的,但他一時記不起來。
“我一直在等你。”綠眼睛的白無常又說了一遍,接著回頭看了一眼穀口的方向,瑛和江樓就是從那裏去往魔界的,“他們看不見的,也不會知道我曾來過。”
“您……認識我?”崇念問。似曾相識的感覺撓得他心底有些難受。
“算不得認識,但我在見到你之前,就知道你。”
見過他?在那之前就知道他?
崇念看著他,慢慢瞪大了雙眼,忽然想起來了,這一位白無常,曾經引過他的魂。那是他輪回為人時並不有何特別的一世,那時的這位白無常,如同他見過的那些無常們一樣,也是一張僵硬的紙臉。
“你在生死簿上見過我的名字,後來,引了我的魂?”崇念訥訥地說道。
對方點了一下頭,又搖了一下,“在更早之前,我就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