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看,脫腐了,女性要看見自己  第二十四章 天石災至(3)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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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念在半空中找準了平衡,盡管是一跌到底,但還是穩穩地姿勢瀟灑地落了地。回到上邊本來也不是什麼難事,但他聽聞冰淵之下有細微的水聲,這麼一跌索性就想到淵底看個究竟。
    瑛很快也到了他身邊。
    崇念盯著自己腳邊冰麵上裂開的一小道縫隙中流過的水,水還冒著白氣似是溫燙,他感到有點困惑。
    冰層晶瑩透明,卻一點自己的倒影也沒映出來。
    崇念蹲下身,輕輕敲了一下冰麵,卻聽不見一點聲響。可是就在他要站起身來的時候,從冰層深處傳來的一陣細小的嗡嗡聲,嗡嗡聲像浪潮一樣迅速襲近,不斷擴大,瞬息之間已如耳邊就有萬鼎洪鍾被敲響一般。
    眩暈得厲害。
    崇念捂住耳朵,難受得咬緊了嘴唇。可才這麼一做,聲音就消失得一幹二淨了,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崇念轉頭去看瑛,瑛也正盯著他,臉上的神情莫名有些陰沉。
    “剛才,你聽見了嗎?”崇念問。
    瑛搖了一下頭。
    “就我聽見了?”崇念咋舌奇道。
    瑛臉上的神情又陰沉了幾分,轉眸不再看他,而是看向腳下的冰麵,道:“這裏,是真的龍骨墓。”
    崇念雙手撐著膝蓋,仰頭看著他,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再低下頭去看冰麵,這時冰層竟起了變化,他能看見了,晶瑩剔透微微泛藍的冰層深處,有無數黑色的陰影,形狀各異。
    他定睛細看,慢慢瞪大了雙眼,手腳竟有些發軟支撐不住。
    “崇念。”瑛喚了他一聲,走到他身後,伸手從後麵抱住了他,強行將他的身子掰直,強迫他將視線移開了。
    “……瑛。”崇念開口,聲音有些艱澀。
    “嗯?”
    “龍骨墓,埋的不止是龍嗎?”
    “你看到了什麼?”
    “瑛,你看不到嗎?”
    瑛沒有說話。
    “人骨,下麵埋的,都是人骨。”
    “或許這裏原來是人的一處群葬坑。”
    “不是,沒有這樣的。”崇念否定道,“那些人骨沒有一塊完整的。”
    “這樣高的距離,摔下來也都碎了。”
    “可那些骨頭上麵都有龍的氣息。”
    “它們緊挨著龍骨墓,並不稀奇。”
    “瑛,我還是覺得不一樣,不是因為它們靠近龍骨墓……它們本身就……”崇念斷斷續續道,“瑛,龍會吃人麼?”
    “他們沒有必要吃。”
    “天界有吃過人的神仙麼?”
    “大抵沒有,神獸仙獸裏或許有過一些曾吃過的。”瑛說道,“但也都是很早以前了,早在混沌初開,神與人還無明確分界之時。”
    “那他們,長眠在這裏的這些人,會不會是……”
    “念,不會的。”
    “為什麼?”
    “如果埋在這裏的龍吃過人,殘餘的龍息不會是這樣的。”
    “不會是怎樣?”
    “不會如此清冽。”
    “若他並不覺得吃人是錯呢?”
    “念,隻要你覺得是不該的,那你便能感應出來,埋在這裏的龍,到底是否有過不該的做為。”
    崇念一直到這時才勉強的笑了一下,“你真唯心。”
    瑛:“神仙便是這樣唯心的東西。”
    崇念愣了一下,又笑:“你管神仙叫‘東西’?”
    瑛稍稍收攏了一下環抱在崇念胸前的手臂,道:“並非觸不可及的虛無,不可說是‘東西’麼?”
    崇念抬手試圖掙紮了一下,未果,還是笑:“那我是‘東西’啊?”
    “你是崇念。”瑛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我喜歡的崇念。”
    “……哎,你!”崇念語塞,盡管周邊冷得出奇,他還是覺得自己的臉頰好像又有點燥熱發紅了。他抬手拍了一下瑛的手臂,道:“瑛,放手了。我們……再往那兒走。”
    冰淵裂隙向兩側延伸出去直至被黑暗完全籠罩。他選擇前進的方向,隻是因在手腕上沉睡了不知多少天了的小黑忽然朝那個方向擺了一下尾巴。雖然隻是動了這一下而已,但他還是覺得高興。
    冰麵之下似乎隻埋著人骨,龍骨還在附近的其他地方,但已經很近了。
    有了小黑給的“第六感”,接下來便走得很快。
    穿行過黑暗之後,忽然而至的光明一下子差點晃了眼。崇念睜大了雙眼,看見在微微泛藍的熒光照耀下,一個巨大的冰穹洞穴出現在了眼前。
    而在冰穹正中央凸起的高地上,是一塊巨大的冰柱,又或許說是一座小型的“冰山”更為合適。那裏麵,是被整塊冰凍結在內的數條赤螭的殘骨。
    從看到赤螭殘骨的那一刹起,崇念就像是魔怔了,臉上沒有了任何的表情,雙眼仔細看過每一塊被冰封住的殘骨,一步一步徑直向那裏走了過去。
    瑛跟在後邊,保持著幾步的距離,目光卻是一直在崇念的身上。
    直到崇念走到了冰墓前麵,眼看著抬手就要觸到冰麵,卻一下向後癱倒的瞬間,瑛瞬移過去,伸手牢牢地撈住了他。
    崇念就像魂魄被抽離了一樣整個身體軟了下來,癱靠在瑛的懷抱裏,雙眼輕閉著,卻又像隻是睡著了一般。
    瑛抱著崇念,在冰墓前坐了下來。崇念現在是看不到了,他的臉上出現了從前崇念都沒見過的複雜神情,似乎是有哀切,有擔憂,有猶豫,甚至還有一絲的不甘和狠絕。
    崇念閉著眼,再睜開眼的時候,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碧藍如洗的天空。
    耳邊聽見潺潺的流水聲,還有鳥兒輕快的鳴叫,他的意識恍惚了一下,接著坐了起來。
    他所在的地方,是山崖頂,樹林邊。
    “你醒了。”
    有人在旁說話。聲音很好聽,清冽如春風般,似是很熟悉。
    他轉頭看去,看到站在山崖邊上的是那個白衣灰發的男子時,心髒狂跳了一下。
    男子正站在山崖邊上,說完剛才那句話之後就再無動作了,依舊保持著向遠處眺望著的姿勢。
    他站起來,向男子走去。
    應是過了正午,陽光稍有偏斜,他注意到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此時的他,好像個頭還相當小隻……
    “你,救,我。”他聽見自己開口,話說得非常生硬,似乎是很不熟練。
    男子很淡地笑了一聲,道:“嗯,是我救了你。”
    “你,誰?”他問,走到了男子的身後,站定。
    男子轉過頭來,淡淡地笑著,蹲下身子,麵對著他,澄淨空靈的淡茶杏瞳直直望入他的眼底深處,輕聲問道:“你,想認識我麼?”
    他怔住了。
    隻這一眼,便就深深烙印入了魂靈的深處,似乎是已相識了很久,從混沌的初始,直到海枯石爛,天崩地裂。
    他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忽然一切都明晰起來了。
    是浮鶴。
    他早在萬年以前就認識浮鶴。
    這一刹那他腦海中忽然湧現了無數的畫麵片段,他被浮鶴抱在懷裏的,他入迷地聽著浮鶴說故事的,他看著浮鶴笑的,他跟在浮鶴後麵跑來跳去的,他牽著浮鶴的手的,他載著浮鶴沐風而飛的,浮鶴縫了衣服替他穿上的……
    破碎卻又清晰得幾乎刺痛的回憶,一下洶湧而至。
    像是要被撕裂般,整個身體瞬息間被疼痛填滿。
    他想起來了,那時的浮鶴,對他來說……是他的一切。
    眼淚忽然湧出眼眶。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淚,發現場景變了。他躺在滴水的山洞裏,外邊是狂風暴雨,而浮鶴就站在他的身邊,很輕地摟著他。
    光線很昏暗。他抬起頭,望向浮鶴的臉,見到浮鶴輕蹙著眉頭,似乎不大高興。
    他的右腿骨很疼,他瞥了一眼,應該是斷了,不過這對他來說隻是一點小傷,而且浮鶴已經幫他處理過了。
    他聞著空氣中淡淡的草藥味,忽然就有些開心。
    可他再抬頭去看浮鶴時,卻又一下心慌起來。浮鶴輕蹙起的眉頭,是因為在擔心他嗎?
    他小聲道:“我錯了,我不該貪玩……”
    浮鶴輕搖了一下頭,鬆開了摟住他的手,側轉過身去,一雙澄淨的淡茶杏瞳轉而望向洞外的狂風暴雨。
    而他抬著頭定定望著浮鶴。
    兩人都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浮鶴輕聲開口:“念,我是不是不該給你起這個名?”
    “……為什麼?”他摸著自己的胸口,心跳得更快了。他在害怕,害怕浮鶴真的因為他而很不高興。
    浮鶴很淡地笑了一下,“都到了會問為什麼的年紀了。”
    “為什麼?”他繼續問,“你不喜歡這個名嗎?”
    “不是。”浮鶴輕聲道,“……或許,我本就不該給你起名。”
    他一手撐地,一手扶著牆壁,想要拖著斷腿站起來,走到浮鶴身邊去。
    沒曾想卻又因為太著急而跌了一跤,浮鶴這時才轉過身來。
    然而畫麵在這裏就戛然而止了。
    毫無征兆的,他陷入了一片濃稠厚重的黑暗中。他摸著自己的胸口,心跳慢慢地緩了下來,可身子卻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直到他莫名其妙地在黑暗中一跤跌倒,猛地睜開眼,又回到了冰穹之下。他被瑛半摟在懷裏,仙息還有些微的紊亂。
    “念,你醒了。”瑛開口道。
    崇念掙紮著脫開了瑛的雙臂,自己坐了起來,仰頭看向瑛,視線卻隻在他的下巴徘徊。
    他一時有點不敢去看瑛的眼睛。
    沉默半晌,他開口問瑛:“我的那位‘撫養人’,就是浮主司?”
    隔了片刻,瑛才低聲說道:“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你,信我麼?”瑛問。
    “……信。”他答。
    瑛這時想要扶他起來,他沒理會,瑛便自己站了起來,低頭看著他,道:“我從歸墟出來,再見到他時,再見到浮鶴時,他……和以前的那個人不一樣。”
    “不一樣?哪裏不一樣了?”
    “我說不清。可能,是仙靈有些變化。”
    萬年過去,仙靈有變化,也不是多麼異常的事……
    他低頭盯著自己手腕上的小黑,過了很久,才也站了起來。
    他目光投向那些冰封已有萬年的赤螭殘骨,問瑛:“我若是不自己來這一趟,你就打算一直瞞我麼?”
    “這件事沒什麼好說的,”瑛並未正麵回答他的問題,“不論他曾是你的撫養人或不是。”
    “……也不能全怪你。是我自己忘了他。”崇念喃道,過了一會兒忽的抬頭望向瑛,“瑛,但你本可以直接告訴我的,你真的覺得這件事沒必要告訴我?”
    對麵那雙幽邃的黑瞳並無半點動搖,瑛隻是道:“不是。我是不想告訴你。”
    “為什麼?”崇念問。
    “因為我怕你分心。”瑛答。
    “分心?”
    瑛輕勾唇角笑了一下,卻是有幾分自嘲的意思,“我想你的心隻在我這裏。”
    崇念撇開頭去。
    瑛的想法沒有錯,瑛的做法也說不上有哪裏錯,他知道。他隻是……感覺到無措了。
    “瑛,這裏,是浮主司弄的麼?”他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平靜了很多。
    “我不知是誰。”
    “那,那裏邊,”崇念說著手往冰封住的那些赤螭殘骨指了一下,“有我嗎?”
    他其實有感覺,那裏邊是有他的,而且,有很多,是他的。
    “……有。”
    “那我確實是死過了的。”崇念道。
    “念,神仙與人不同,縱是仙身消亡,隻要仙元還在……”
    “不是說我獻的就是自己的仙元麼?”崇念低語道,更多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那我現在,又算是什麼……”
    “念。”瑛向他走近一步。
    崇念抬起頭,笑了一下,“我沒事兒,我沒有很糾結這個,就是……得緩一下。”
    世上並無一物是不在變化的。縱是他真的死過一次,而且死得相當徹底,也沒必要糾結活下來的那個究竟還是不是原來的他。
    “瑛,我們回去吧。”崇念道,“我想見浮主司。”
    瑛不知道、記不清或是不願說的,他想問問浮主司。
    他們回到天界,才到轉鷺司門口時,見翟籬正慌慌張張地往內跑。翟籬見到他們腳步頓了一下,對他們說了三個字“不好了!”,接著繼續往內跑去。
    他們緊跟在後,趕著到了宿舍。
    江臨,沈倚,牧歸,都在八角亭邊上站著,好像正在圍觀什麼。
    跑得近了,崇念看清了他們是在圍觀什麼——院子八角亭邊上,出現一大坑,而八角亭的頂蓋也豁了口,像是被什麼砸掉了一大塊,而且斷口還有黑色的燒灼痕跡。
    罪魁禍首,就是躺在深坑中的一塊巨大的黑色石頭,石頭表麵崎嶇,長得很醜,莫名就讓崇念想起了他那天見到的北殿使者。
    這是天上的流星隕石嗎?可他們就是在天上啊,天上也會出現這種事?
    牧歸忽然跳了下去,翟籬擔心地喊了一聲“牧歸!”,也跟著一躍而下。
    江臨在旁搭著沈倚的肩膀,也是眉頭緊鎖,甚至看得出神情有明顯的不安,他道:“出這種異象,定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怎麼了?”半空中出來浮鶴澄淨清柔的聲音。
    崇念怔了一下,抬起頭去,一身白衣的浮鶴一手執著轉鷺燈,輕步踏空而下,就像他才上天界時,在轉鷺司內再見到浮鶴的第二麵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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