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十二章 梵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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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念在山間小道上走著,一不留神腳下被掩在草叢裏的低矮石碑絆了一下。上邊刻了些佛語經文,或是雕像,不知是哪個前朝所留。
細雨潤物下個不停,正是春風吹又生的季節,山腰上,往蘭生古寺去的路本就不算寬,有時連著一段都長滿了雜草,稍矮些的也及膝蓋那麼高。崇念想,大概是寺裏和尚們慈悲,不忍心除草。蘭生古寺雖古而略有盛名,但地處偏僻,往來香客或許並不很多。
這古寺古得十分貨真價實,浮主司一早就說他飄不進古寺地界,讓瑛給他帶了個裝了不知什麼符咒的錦囊在身上,化形之後才走進了古寺地界。
什麼阿彌陀佛四大皆空的,他是不大懂,但是那股威嚴的壓迫感,從進了古寺地界之後,就在慢慢地不斷增強。
走過山門,走過長長石階,入口寺門微掩,崇念敲了幾下,半天沒得回應,便稍稍推開門走了進去。
過了天王殿,他才見到了人:兩個扛著水桶走過的老伯,他們的神情輕鬆,完全未被外間戰亂又起的緊張氣氛沾染分毫。見崇念向他們走近,兩人皆停下了腳步。
崇念道:“老伯,小生路過,想在此借宿幾日。”
其中一個老伯:“行啊,我帶你去見住持。住持人很好,你不用擔心。”
未往大殿的方向走,而是拐入禪房側院,途中又遇見了好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還有在簷廊下蹦蹦跳跳丟石子玩兒的小孩。
蘭生古寺占地頗大,似乎住客也挺多。
走廊盡頭,走過一段黑暗之後光線再次豐富,細雨似乎又變得大了些。在滴水的青瓦簷下,有玄衣僧人拈花而立。
那便是蘭生古寺住持,一個年紀與外貌皆超出崇念想象的男子。
玄衣僧人雙手合十:“貧僧無覺。”
他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心說這個僧人長得也太帥了。
無覺問:“施主為何而來?”
“小生在返鄉途中,不想盤纏用盡,風餐露宿久了,十分疲憊……想,在此借宿幾日稍作歇整。”
這是浮主司讓瑛轉達給他的一個說法。
無覺點頭:“好。”
無覺微笑,又道:“施主,寺中已無空餘客房,”說著他手往山下的方向一指,“往前些那間茅屋是放置些佛具雜物的,施主介意否?”
崇念連忙回:“有屋子落腳已十分好了,不介意不介意。”
無覺:“須貧僧幫著收拾否?”
崇念:“不敢勞煩無覺大師,我自己來就好。”
無覺:“施主從這兒過去,穿過前邊的古井院子便到了。一日三餐可到食堂去用。”
那院子正中有一口八角石井,厚厚的石壁原先不知雕刻了什麼,表麵磨損得厲害。
崇念道了謝,順著台階往下走了兩步,忽覺腳心一股寒氣直衝上來,全身沒來由的發涼,連忙轉身對正要轉身離開的無覺道:“大師留步。”
“施主?”
崇念輕吸一口氣,大著臉道:“無覺大師,您可否陪我走一段?我,我對這座蘭生古刹還挺感興趣的,不知無覺大師可否與小生稍作介紹?”
無覺微愣了下,接著微笑道:“如施主所請,貧僧便與你走一段。”
古寺依山而建,走過長廊拐角的台階,便隻見院牆看不見古井。無覺領著他繞著古井院子的外圍,沿著牆根,穿過光線陰暗的牆間夾道。
崇念心裏有了疑惑,在跟著邁步走入黑暗時,腳步略微頓了一下。
無覺稍側頭看了他一眼:“這樣走快些,施主若嫌暗,從那院子裏走也是一樣的。”
崇念覺得出家人的話總是有點禪意的,自己卻品不出來,隻好點了下頭,接著又想才走入黑暗中眼睛需要適應,無覺應該看不見他點頭,便又說道:“多謝大師。”
茅屋其實最開始不是房屋,原來至少也是泥牆瓦頂的,後來屋頂漏了鋪了茅草,才變成了“茅屋”。崇念想,在這亂世之時,佛門之內窮起來也是一樣的。
崇念本想收拾好了茅屋,立馬就出去幫寺裏這兒那兒的做些活兒,雖是做的假戲,但畢竟白吃白喝白住的不大好意思。沒想到整理十分費功夫,為求謹慎,他沒法兒使用一點仙力,茅屋卻又許久不曾整理過的樣子,打掃的時候他又不敢殺生,比如牆角房梁的蜘蛛網,舉著掃帚呲了半天牙,最後還是一處也沒敢動。
從四周一路清掃到正中,最後整理到堆放在茅屋正中的雜物時,他有了一個震驚的發現——他要引的魂,就在被一堆雜物掩埋在最底下的一隻足有半人高的黑漆大木箱內。
浮主司通過瑛轉告他,發現之後一定不可妄動,要等待時機。他問瑛時機具體是指什麼,瑛說不知,浮鶴沒說。
他的手向箱子上掛著的鏽跡斑斑的鐵鎖伸出了些許,又猛地收回。他說不上來,但就是感覺不大好。這大木箱子裏的這位,魂其實已在這滯留了好幾年了。瑛說,浮鶴本不願隻他一個來,隻是魍魎界那邊近來狀況頻發,實在抽不出人手。
崇念問,“那你呢?”問完就後悔了。沒想瑛忽然一個伸手將他拉進了懷中,在他耳邊輕聲說:“不要逞強。應付不了,記得叫我。”
崇念暈乎乎地問:“怎麼叫?”
瑛很輕地笑了一聲,“不用叫出聲。心中想著我,我能聽見。”
崇念:“怎麼就聽見了?”
瑛但笑不語。
崇念暈乎乎地忽然就想到他們之前已經……這時瑛忽然開口:“我是轉鷺司掌事,若你們身陷危險之中,我便可感知。”
崇念臉色更紅:“……你故意逗我麼?”
瑛勾了唇角,將試圖掙脫的他重又摟緊,“你想得也沒錯,我與你的聯結,相比別人更近得多。若你想我想得緊了,在心中喚我,我能聽見。”
這些話不斷在耳邊蕩來漾去,崇念下界來的路上,好一會兒一直暈乎乎的。
崇念走出茅屋時,外邊雨不知何時停了,玄黑袈裟的僧人敲響雲板,蒼渾的音向四周傳開去,響徹蘭生寺的每一處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