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念驚醒，愣愣瞪著天花板瞪了許久，才喘過一口氣來，驚悸未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剛才的夢，太真實了。那雙手掐在上麵的觸感，太真實了。
    他夢見顏知良了。
    具體說，他是夢見變成僵屍的顏知良了。他的脖子，就是被僵屍的那一雙冰冷枯瘦的手狠狠掐住，任他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
    那一雙血紅猙獰的眼，死死瞪著自己，寫滿了不甘怨恨。
    意識稍微恢複，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想了一下，穿衣下床，到浴室，脫衣縱身一躍，便將自己埋進了水裏。
    溫潤的水流輕輕滑過皮膚，他長出一口氣，放鬆了手腳，任自己慢慢浮起在水麵，睜著眼，看著朦朧氤氳的水霧。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仙人也會做噩夢。
    若說夢由心生，那麼，夢裏沒有前因忽然就變成了僵屍來掐自己脖子的顏知良，是在表達他自己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某些想法，或是，某些情緒麼……
    是因為他自己的不甘麼。
    在他跟著瑛掌事回天界的路上，他回頭最後看的一眼，地麵上沒有了那個令他為之一歎的窈窕美女，而是一隻蜷縮在岩石下輕輕發抖的夢貘，長睫下銀灰色的眼半閉著，模樣很是疲憊。
    瑛掌事說，回複原形妖力恢複得更快些。
    如果自己沒那麼弱的話，曲離就不用因為幫自己而妖力耗盡變回原形了……
    上次在瑛掌事那裏，他終於能夠吐出來很多很多的水，但也僅此而已了，實際上實在沒什麼太大用處。他那時還很高興……
    他想學會更多。
    真是越想越悶。
    在水麵悶飄了許久，實在心緒安寧不了，一咬牙，決定還是自己去找瑛掌事。
    穿好衣服跑出宿舍，他找遍了轉鷺司，也沒找著瑛掌事在哪，卻在轉鷺司門口看見了一個人。
    “你是崇念？”那人看著他很淡地笑。
    又是不怒自威的一位仙人，崇念不自覺地就停了腳步，乖乖走到了他麵前。
    黑衫皂靴，發髻高束，眉眼如刀鋒上揚，仙息張揚淩厲，雖然他不知道這位仙人是誰，但應該是很不好惹的……
    “我是江樓，司刑司主司。”
    “……！”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送禮狂……麼？
    “江主司是來……？”
    “如你所想，確是來給浮鶴送禮的。”江樓點頭，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江樓右手拿著個錦布包裹著的長條狀物體。崇念視線落在上麵，估計這就是禮物了。
    看這形狀大小，是裝著把古琴麼，還是長笛，或者是一柄長劍，或是別的什麼珍奇之物……
    “……”
    崇念被江樓看得心裏有些發毛，“那個……您先去忙，我、我有事先進去了。”
    躬身作揖行了一禮，急匆匆就走進了轉鷺司裏。
    浮主司對這位司刑司江主司的殷勤似乎是愛答不理甚至避之不及的態度，他可絲毫不想摻和進絲毫半點。
    他走進宿舍大院的時候，經過亭子，看到沈倚坐在台階最末一階上，手裏拿著根細木條在細沙地上比比劃劃，嘴裏念念叨叨。
    他本來想悄悄地走過去，可才走過去沒幾步就被沈倚叫住了。他回過頭，見沈倚笑著看著他。
    他忽然有所覺悟。
    “小念，介意幫我個忙麼？”
    “誒，您說。”
    “我原本該將這個月的帳給瑛掌事送去，不過剛走到這裏，忽然想到了一個好點子……能不能幫我個忙，把賬本給瑛掌事送過去？”
    正好他在猶豫著要不要再去內院看瑛掌事回來沒，加上沈倚剛才畫得那麼專注，他實在不忍心拒絕。這樣一來，也有了去找瑛掌事的理由，就算到時候見了瑛掌事還開不了口也沒關係……
    於是他點頭答應，“好。”
    院門虛掩，這一次他鼓起勇氣推開了院門一個人走進了裏邊。
    “瑛掌事？”
    沒有回應。
    “瑛掌事？”他提高音量。
    還是沒有回應。
    他小心翼翼地掀開廳前的簾子，探頭進去，再提高點音量，喊了一聲：“瑛掌事？”
    還是沒有回應。
    可內裏有聲音，聽不大清究竟是什麼。
    好奇心擊敗謹慎占了上風，他小心翼翼地往內裏走了點，再走了點。
    他是第一次走到這裏來，重重的紗簾從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來，遮著不遠處的什麼。
    那聲音，似乎是水聲。
    他忽覺不好，回頭想再悄悄退出去，沒想緊張之下一腳踩到了垂到地麵的紗簾，紗簾忽地向上卷回，猝不及防，他臉朝下被帶倒在地。
    他掙紮著爬起來，沒來得及摸摸砸得有點疼的鼻子，就震驚地發現紗簾盡數都不見了，而不遠處瑛掌事正從水池子裏站起來，一絲不掛……
    一切被放慢無數倍。
    他看見瑛掌事站起來，回過頭來看著他，眼神莫名的冷，冷到他渾身血液都被凍住了一樣，然後瑛掌事看著他笑，笑得更冷，冰冷的刀子切在他的心上……
    然後瑛掌事一步一步地向他走過來，走著忽然就抬起來了手，淩厲風過，一記手刀貫穿了他的胸膛。
    猝不及防。
    他睜大了雙眼。
    瑛掌事貼著他的身站著，溫熱的呼吸撲在他的後脖頸上。
    他眨了眨眼，轉過頭去，瑛掌事將手一下拔了出來，後退一步。
    他是不小心闖進來，不小心撞見了正在洗澡的瑛掌事，但他真至於一下就把他的胸給整個貫穿了嗎？
    說到底都是男的，就看個身子怎麼了麼？他要是不站起來，他怎麼也看不著啊……
    他太震驚於被從水裏出來的瑛掌事給“襲胸”的事實，以至於他忘了去注意他其實一點也沒感覺到疼痛。
    瑛的手從他胸膛抽出來的一瞬間，他被帶的向前踉蹌了一下，然後向後跌坐在地。
    他向後跌坐在地，抬頭看著瑛掌事，可瑛掌事已背過了身去。
    他大張著嘴，抬頭看著瑛掌事低頭剛才貫穿了他的胸的那隻手，半天合不攏嘴。
    直到瑛掌事冷冷“嘖”了一聲，甩手將什麼甩在了地上，他才反應過來，剛才被瑛掌事抓在手上，現在被甩在了地上冒著青煙正在淡去消失的是什麼東西——那是一隻有著密密麻麻千百隻細足的黑色骨頭蟲，正猙獰地劇烈扭動著身子。
    他這會兒注意到了，胸膛被貫穿，可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低頭去看，也是一點痕跡沒有。
    “這、這是什麼？”他結巴道，猝不及防被赤手貫穿了胸緊接著又被這猙獰惡心的骨頭蟲給嚇到，心跳聲大得如雷如鼓，，血液幾乎要從血管裏炸開衝出來。
    瑛走到他麵前，抓著他的胳膊拽他起來，低頭凝視他的眼，許久，才微張了薄唇，吐出個字：“‘噬’。”
    “啊……？”
    “靈蟲，專窺人心事。”
    “啊……哦……”
    瑛掌事剛才那一下是取這家夥出來嗎……
    “現在沒事了。”瑛冷冷撂下一句話，猛轉回身，赤^^裸的身子外憑空現出了如霧輕攏的黑紗，絲絲交織層層相聚，成了他平時穿的金邊黑袍。
    “你打算在這兒待到什麼時候？”瑛掌事背對著他，語氣冰冷。
    他一愣，忽然覺得臉有點燒得慌。
    他剛才一直盯著瑛掌事的身子看，但他確實沒有任何要怎樣的意思，怎麼說，他才是那個被“襲擊”的人……
    “瑛掌事……”他低了頭，“我是來幫沈掌籍送賬本的。”
    瑛側轉過身，沒看他，向他伸出隻手，示意將賬本給他。
    “我……我剛才將賬本放在外間的桌子上了。”
    瑛收回手，轉身就要走。
    “等、等等……”
    瑛停了動作，背影冷漠而疏離，等著身後叫住自己的人開口。
    “我來，還想……拜托瑛掌事多教我一些仙術。”
    說完這句話，崇念轉身大步跑了出去，幾乎是落荒而逃。在別人洗澡的時候闖進去說拜托教自己什麼的，怎麼想怎麼奇怪……簡直是奇了大怪了……
    還沒跑出幾步，身後忽然就刮起了一陣冷風，崇念不自覺縮了一下，然後猛地刹住了腳步。
    瑛掌事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的前邊，他猝不及防，險些直接撞上。
    他不敢抬頭。
    瑛站在前邊，沒動，也不說話，崇念隻覺得全身的骨血都像是要被這低壓凍得僵住了……
    他忽然想到，要是自己這會兒吐水出來，一準全給凍成華麗麗的冰柱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