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有些痛，但是當有人提到了博朗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視線就變得模糊了起來。
    明明已經過了這麼久，為什麼一提起那個人，自己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他是因為自己而死的，這三年以來，萊恩娜都在不停地責備自己。
    但是這些事情她沒有和別人說過，因為博朗死後，她的身邊真的就一個人都沒有了。
    父母留下了他們成堆的研究資料後就離開了人世，十歲的萊恩娜開始自己洗衣做飯，一個人生活。村子裏的人還是會來她這看病，沒有人把她當做小孩子，十歲起她就要承擔起一切的責任，病人的生死就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失誤過很多次，小小的她弄錯過藥量也念錯過咒語，這結果便是他們的死亡，也是這個原因她越來越被村子所疏遠。
    不過大概從她十二歲起，就再也沒出過一點錯，她開始能夠熟練地使用手臂上的法陣，但是也因此給身體造成了很大的負擔。原本手掌大小的法陣一天使用了幾次就會讓人覺得疲倦，更何況是她這一整個手臂的大小呢。所以她的身高也好，體重也好，增長得極其緩慢，看起來她就如同定格在了十四、五歲時的樣子，至今仍沒有什麼變化。
    雖然一個人生活的日子很是艱難，但是因為有他時常陪伴在身邊，所有的事情就都還可以忍受。
    是的，就是因為有博朗在身邊的原因。
    他比萊恩娜要大兩歲，因為他的母親身體一直不好，所以在萊恩娜小的時候，他就經常跑到她家裏，向她的父母尋求能夠緩解病痛的藥。兩個人就是在那時認識的，後來他會時常跑來和孤單的萊恩娜一起玩耍，他是她童年唯一的玩伴。
    在萊恩娜的父母去世之後，他便更加照顧這個小女孩，等到他到了能外出打獵的年紀，每次都會將多出來的食物送給她，就像一個真正的兄長一般在照顧著一個巫醫的少女。
    博朗生性開朗，他從不介意村子裏的人怎麼說，一直都沒有拋棄個性陰沉的萊恩娜。
    但是他越是對她好，她就越能夠體會到其他人對自己的冷漠。
    如果要萊恩娜說的話，她覺得博朗和齊格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或許誰都會遇到一個或者兩個這樣善良的人吧，至少因為有他在，我的生活才不至於將我逼瘋……”醉酒的萊恩娜說著過去的往事，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你也遇到了你的未婚夫，我也遇到了他，哪怕那隻是一時的溫柔也足夠了。”
    “你覺得足夠了嗎？”格麗特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她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那時想，女神真的給了我莫大的恩惠能夠讓我遇到他。但是……女神卻背叛了我，她從我身邊將他奪走了。原本那天是我要一個人去山上采草藥的，但是博朗他不放心，一定要跟在我的身邊，然後我們遇到了魔化的巨獸，他為了保護我被巨獸所傷，我想盡一切的辦法去救他，但是……”
    魔化的巨獸可以說是最為危險的存在，他們比起一般凶猛的巨獸來說要聰明得多，並且他們因為受到了魔族的影響，自身成為了帶有魔法的存在。被魔化後的巨獸傷到的人類，傷口不會愈合，血液裏會侵入毒素，變得生不如死。
    不過痛苦持續得不會太久，最多一周，人類必然會熬不住或者自殺，或者直接被體內的毒素毒死。
    她將所有能夠想到的辦法都用了，但是，他還是一天天衰弱了下去。
    萊恩娜為他延命，他活過了第一周。
    他們兩個人拉勾約定，他一定不會死。
    結果到了第十天的時候，博朗毫無征兆地離開了。
    左臂上的法陣因為使用過度而隱隱作痛，手指也因為每天都在用藥杵搗碎藥材磨得起了水泡，但是卻還是救不了他。帶著剛剛煮好的藥跑進他的家門，麵前的少年已經停止了呼吸。他的母親流著淚讓萊恩娜滾出去，她說都是因為跟著被詛咒了的巫醫去到山裏博朗才會受傷，都是因為被詛咒了的巫醫是一個沒有能力的小孩子所以他才會死，一切都是因為萊恩娜是一個被詛咒的人。
    村子裏的人一起咒罵她，說她是災禍的根源。
    結果連博朗的葬禮都沒能參加，萊恩娜徹底被隔絕在了村子外麵。
    那之後兩個月，沒有人來看病，萊恩娜整日呆在屋子的角落，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繼續祈求女神的憐憫。如果有可能的話，哪怕代價是要犧牲自己的生命……
    請把博朗的生命還回來。
    但是女神不會回應她的心願。
    所以她決定……
    “其實教會也有這方麵的研究呢。”格麗特眉頭微皺，她回憶起了自己在教會裏的日子，“起死回生之術雖然被認為是巫術裏最高的禁忌，但是教會還是組織了巫師去研究這個項目。可能因為這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也無所謂吧。”
    “我以為像奇跡一般的巫術也許真的能夠做到呢？”齊格又討了一杯酒，有些消沉。
    他從來沒有想過，萊恩娜的過去發生過這樣的事。
    或許自己和這個女孩，完全是生活在不一樣的世界。可能是因為醉酒後的原因，萊恩娜說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可是齊格沒有擁抱她，安慰她的資格。
    “任何的幸福都不會長久，這些我都知道。”萊恩娜搖晃著空杯子，“每個故事都不可能一直平平淡淡的，我的人生從那之後再也不會變回從前的樣子了，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或許有一天，我手上的鮮血要比隻殺掉了自己男人的你多得多……”
    萊恩娜的身子向後倒去，妮菲及時接住了她。
    巫醫女孩明明才喝了一杯酒，就已經醉的不行，妮菲對另外兩個人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可能繼續說下去了。
    “但是我真的很好奇，你要去冰凍之森做什麼？”格麗特依舊不放棄。
    她閉上了眼睛，嘴裏呢喃道：“我要……複活他……複活……”
    齊格摸了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熱，反倒是有些冰涼。
    “怎麼可能……你剛才不是說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嗎？”他一臉的疑惑。
    “應該是不可能的，但是……對於執念頗深的人來說，不可能是不會存在的吧。”女巫看上去有些激動，“這個孩子真是不得了，一個巫醫才不會這樣深入巫術的事情呢，其實說道巫醫的話……一般在巫術的世界裏指的是那些半調子的家夥。”
    萊恩娜在兩個獵人的眼中可絕對不是一個半調子。
    嬌小的少女躺在妮菲的懷裏，似乎已經睡著了。
    “你們兩個怎麼辦？我確實殺了人，你們想要將我交給教會處理嗎？”格麗特看樣子真的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不過錢還是要付的。”
    齊格背起了萊恩娜，想了想壞笑了一下，“你的未婚夫不是失蹤了嗎？起碼我不會去招惹一個巫師，畢竟……我身上的詛咒剛被解除。”
    “嗬，不過錢我們還是會付的。”妮菲將金幣放在了桌子上。
    兩個人迎著冷風離開了，巫師一直站在窗口目送著他們，這算是有些意外的結局。
    她數了數錢，隻有兩個金幣，看起來有些可憐。
    “不過，如果真的有複生之術的話……”
    她可能有想再看一次那個人的內心的想法。
    或許他會後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