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心有靈犀
    事實上，墩子想歪了。小紅的確知道李苦藤走了，她也堅信她不會再回來了。墩子是個善良的人，李苦藤看上去也很善良。善良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去做壞事的。可小紅不說話是什麼原因呢？因為有件事，小紅說出來怕別人不信，這就是夫妻兩人的默契。
    有人曾說過，夫妻在一起生活時間長了，會有一種默契，就所謂心有靈犀。墩子和小紅似乎就有。
    過了年，墩子在山上一直盤算著怎麼下山，他老是感覺小紅需要他。倒不是擔心錢的事，錢也是他去醫院的主要原因。但冥冥中，在這段時間裏，小紅身邊不能沒有他。小紅在醫院裏盤算著怎麼回家。在她腦海裏，家裏似乎有什麼事在等著她。過年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墩子和小紅經曆了那麼多事，在過年的時候應該在一起。盡管他們在一起有些尷尬，有些別扭，但小紅還是想著在一起。別管以後的路怎麼走，還能不能走下去，這個年應該過得快樂。既然因為自己有病，不得不住在醫院裏，可過了年，她感覺應該盡早回去一趟。不能快快樂樂在一起過年，感受一下年的氣氛也好。但墩子下山遇到了困難，小紅出院也遇到了難題。兩個人在兩地都焦慮著。
    墩子下山困難是天公不作美，大雪把下山的路封死了，他下不了山。
    小紅不能回家是醫院不讓走，她拖欠了醫藥費。
    小紅做母親的工作，讓母親回娘家拿錢，把醫藥費結清了她好回婆家。母親家雖然很遠，比玉泉村還要遠，而且也是山區，在這麼個千年不遇的大雪天裏，道路也很難走。但那裏地勢相對平坦。特別是最近新修了一條大路，有客車通到山頂。但母親不同意，堅決不回家拿錢。沒有錢，醫院不給辦出院手續。而母親呢，不幫忙就不幫吧，還陰陽怪氣地說風涼話。
    回家，回什麼家？你還有家嗎？小紅吵著回家的時候，母親氣哼哼地說。
    小紅不再吱聲。女兒出嫁了，母親還在醫院裏陪著過年，這實屬不易。何況還不是親閨女。小紅不去刺激她。但小紅回家看看的願望始終在心裏撲騰。過了一會，看到母親情緒好些了，小紅又做母親的工作，讓母親幫忙借錢結賬回家。
    結什麼賬？墩子不是說過了年就來送錢嗎？咱等他，治不好病怎麼也不能出院。咱不能拿著身體開玩笑。這一年多，你跟著墩子除了吃苦受罪沒得過一點好。不能連並都不給治吧？母親還是原來的態度，氣哼哼地說。
    他說過了年就來的，一直不來，估計家裏一定出什麼事了。小紅擔心地說。
    母親不那麼想，說：出事，還出什麼事？要麼就是和那個小娘們過恣了，把你忘了。那是哦，一個半大老頭子天天摟著一個大閨女，讓誰都不想離開。
    小紅心裏刀割一樣難受，嗔怒地對母親說：娘，你說那些沒用的幹嘛？就不能說點好聽的？你說的那個女的人家早走了。
    說點好聽的，光說好聽的有用嗎？母親像鬥雞一樣站在小紅眼前說，走了？走了就不能再回來嗎？你啊，就是討好哄了、太軟弱了。你說說你怕什麼？墩子那麼胡作，你就不能和他鬧嗎？擱在別人身上，不鬧他個底朝天才怪呢。你可好，大話都不敢說一句。你就這麼依著他吧。看看，都過去幾天了，人影不見？你說說大過年的，人家都在家歡歡喜喜過年，我卻在醫院裏賠閨女。
    母親越說越生氣，小紅越聽越難受。小紅急了，大聲說：娘，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快，你去問問，咱出院。我出了院你好回家。
    不走。母親氣哼哼地說，我非要等著墩子來不可。我到底看看他安的什麼心。
    他一定是有事。小紅還是給墩子打掩護。他這人說話算數，從來不撒謊，肯定家裏遇到什麼事了。
    還從不撒謊，你別再替他圓謊了，我看啊，這人越來越不著調了。去了一趟杭州，錢沒掙幾個，花花腸子卻多了。咱等他，萬一咱把賬結了，他打起賴貓不給錢怎麼辦？
    小紅輕歎了一聲，望著窗外皚皚白雪，心裏浮想聯翩。
    母親一個勁指責墩子，讓她心裏很難受。墩子在外有那麼多緋聞，小紅從來就沒放在心上過。不是小紅對這些事不在乎。大凡一個正常的女人對於丈夫的桃色事件都會耿耿於懷甚至拿命相搏。小紅是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人，對於這些事也是十分在乎的。可墩子在外弄那麼大動靜，她卻無動於衷，最主要的是，她相信墩子。相信墩子的人品。相信墩子即使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也與他無關，而與那些女人有關。
    小紅心裏不恨墩子，而且還有刻骨銘心的愛在心中隱隱蕩漾，對於母親把墩子說得一無是處、誤解墩子當然心存不滿，於是說：咱還是回去吧，別管墩子安的什麼心，咱在醫院裏花冤枉錢不值得。
    母親還是不同意，說：回家我是拿不出錢來的，錢都在你爸手裏。你是知道的，錢到了你爹的手，棒都剜不出來。
    小紅知道父親的脾氣，在他手裏拿錢，就像割他的肉。特別是她不同意父親的安排，嫁給那個有錢人，父親更不會給她一份錢的。可光耗在醫院裏也不是辦法啊。
    初六那天，小紅從早上一起床心裏異常不安，兩眼老是向門外看。一直到了快中午了，還沒有墩子的影子。她有些失望，不由懨懨欲睡。恍惚間，她好像聽到一個聲音在喊：小紅，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睜開眼，眼前隻有母親一人坐在凳子上打盹。她又合上眼，那喊聲又出現了，而且比上一次還要響，還要淒厲。
    小紅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迅速地穿上棉衣，向門外跑去。
    母親還在打盹，並沒有看見小紅幹什麼去。
    小紅出門遇到一個開三輪車的，正好身上還有幾塊零錢，小紅租了三輪車回家。
    她先回到自己的家裏。可來到家裏一看，房門緊鎖，沒有人的蹤跡，知道孩子們都去山上過年了。看到空落落的院子，小紅不由傷感起來。要在往年，這個小院裏早就是笑聲不斷，炊煙嫋嫋了。可現在，人跡罕至，寂寞冷清，就像荒涼的廟宇。
    小紅站在院子裏有十幾分鍾，凜冽的寒風吹去了她身上僅存的熱氣，透骨地涼。她有些失落。小山村寂靜得隻聽見風聲。在這樣的時候，小鳥都躲在窩裏，人怎麼會出來呢？她想去鄰居家暖和一下，可大過年的，去誰家呢？她想開開房門，到床上躺一躺，可走到門口又猶豫了，她想見見兩個孩子。
    小紅於是又向山上走。沒膝的積雪阻擋著她1前進的腳步，每走一步，都要花費巨大的氣力。小紅本身就虛弱，走了一小會，就有些體力不支。可正當她停下來想休息一下的時候，遠遠地，聽見山上傳來淒厲的叫喊聲。那聲音很熟悉，是父親蒼老而沉重的喊聲。小紅聽不清父親在喊什麼，不由加快了腳步。一直走到山前，小紅才聽清父親是在喊墩子。墩子父親似乎看到是兒媳婦過來了，喊得更厲害了。
    小紅問公公喊什麼？墩子父親說墩子掉山下去了。小紅順著山坡向下看，發現一個深溝裏有個洞。她瘋了似的跳了下去，不顧一切地用手刨。有幾個村民聽到了墩子父親的喊聲，扛著鐵鍁過來了，一起挖雪。
    墩子聽到這裏，又深情地看了看小紅。他頭腦似乎清醒多了，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好像在雪窟窿裏還真喊過小紅的名字。但，距離這麼遠，小紅怎麼會聽到呢？於是，墩子說：這怎麼可能？這裏離山上有十幾公裏，你怎麼能聽到呢？
    小紅在講述整個過程的時候，一大夫就在另外幾張床上查房，他似乎也斷斷續續地聽到了，當聽到墩子的問話時說：你們是兩口子，這叫心有靈犀。
    醫生的話，像一陣春風吹進了小紅的心裏，她蠟黃的臉上呈現出迷人的紅暈，她幸福得差點暈倒。
    墩子似乎沒往心裏去，好像並沒有聽到大夫的話似的。因為他正在想問題，他想趕緊治好病去杭州找李苦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