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桃花運 77、除夕的借條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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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除夕的借條
    墩子沒去管王老板到底有什麼目的,拿來鋼筆,找來信紙,工工正正地寫下這樣的字:
    借條
    今借王老板現金伍仟元整,期限一年,到期按同期銀行定期利息,連本帶息一次付清。
    借款人:墩子
    某年某月某日
    墩子在被錢搞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似乎不容許他考慮很多。隻要有錢來救命就行。一連幾天,墩子騎著自行車跑遍了所有他能認識的人。可人情的冷暖,在墩子心裏像開水一樣沸騰。這沸騰的熱水不但使他心裏動蕩不安,又使他疼痛難忍。那麼多熟悉的身影都變得那麼陌生,那麼多熱情的笑臉變得那麼冷若冰霜。他的好,人們都忘記了,他幫助過的人,也都把他遺忘。有些人還說風涼話。看啊,墩子騎著車到處出溜什麼呢?聽說最近家裏缺錢,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吧?那些心懷叵測的人的話語像丟棄在大路上的糞便,他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謹慎。最後,他不得不回頭了,他想到,讓錢愁死,也比去丟人現眼好。今天王老板來送錢,他怎麼會考慮那麼多呢?
    王老板把借條疊好,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裏。抬頭看了看墩子一家人說:我借給你們錢呢,是要你替我辦點事。
    一聽辦事,墩子又緊張了。但這種緊張和做賊時的緊張完全是兩碼事的。俗話說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短。今天拿了王老板的肉、魚和錢,自己的手要短了。替人家做事是理所應當的。至於做什麼事,墩子都無所謂,隻要不是作奸犯科的事,再苦再累的活,甚至丟人現眼的活,他都能做。墩子不知道王老板要他幹什麼,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別緊張。王老板說,替我辦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王衝再來你家的時候,你們給他說,我已經把錢給你們送來了。他再送錢就別要了。
    墩子眼睛瞪得更大了,心想這爺倆是演的哪一出啊。怎麼這錢還和王衝有關係?
    王老板又說:是這樣。王衝那次受傷,我老婆找到學校大鬧了一場,還讓你出醫藥費。你不出了九百元錢嘛。王衝知道後,很是生氣,逼著我還給你。後來我也找過你,可你去杭州做生意去了,這事就擱下了。王衝一直耿耿於懷。現在他跟著我做生意,就說把你那九百元錢當股金,等以後掙了錢,分股給你。這小子腦子活,掙錢比我都多,說你那九百元錢升值了。我有時說他,都過去幾年了,別老是惦記著那事了。這孩子心眼好啊,一直念叨杜老師您,說杜老師才是天下最好的人,一定要報答你。前不久聽別人說你受難了,家裏遭不少變故,非要給你送九千元。說你那九百已經升值到九千了。要按我們買賣來看呢,升值九千不止。可我覺著給您那麼多虧,就先來了。王衝再來了,要給您錢,您就說我已經把九千塊給您了。
    墩子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幹脆地說:哦,是這事啊。這個你放心,王衝是個好孩子,他來的話我知道怎麼跟他說。
    王老板起身要走,墩子似乎想起了什麼,說:哎,王老板,你剛才說王衝掙了不少錢,他什麼時候掙的?做買賣不耽誤學習嗎?
    嗨。王老板還是微笑著說,我忘了告訴你了。王衝治好了傷就退學了,現在跟著我做生意。
    這怎麼行?墩子像有人打了他一巴掌似的瞪大了眼說,王衝那麼小,正是學習的年齡,你咋讓他退學呢?
    王老板哈哈大笑了一陣子說:我們家王衝啊,您不是不知道,他是上學的料嗎?誰的課他仔細聽過?除了調皮搗蛋就是做小動作,上課時他老實過嗎?
    王老板這麼一說,墩子不激動了。是啊,王衝在學習上,還真不是那塊料。好像有多動症似的,在板凳上坐不到五分鍾就得動一動。下了課更像小瘋狗似的,一會戳戳這個,一會又撓撓那個,總攪合得滿院子學生像蜜蜂窩被驚擾了似的。
    不過,還是得讓王衝多學點東西啊。墩子說。
    王老板嘿嘿笑著說:夠用了,夠用了,我是個大老粗,都做了幾十年買賣了。王衝是個半拉子初中生,也不會有問題。
    王老板走了,墩子和父母千恩萬謝送出家門。看著遠去的王老板,父親感慨道:還是好人多了,像咱這時候,窮成這樣,誰敢上門?可人家王老板居然來了,還敢借給咱這麼多錢。
    墩子也說:是啊,人就不能光看眼前。當初我要是充孬、打賴貓,人家王老板也會給孩子治傷,可人家對咱的看法就不一樣了。人在困難時候,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能讓人記一輩子。我們學校有個老師教得福,他和鄰居從來不來往。不是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以前關係也都很好。原因就是有一天晚上,得福得了肚子疼,疼得翻打滾,妻子跑出來砸對門的大門,想讓鄰居幫忙去喊醫生。鄰居由於累一天了,感覺就是一個肚子疼,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就說了句:不就是個肚子疼嘛,又不是多麼了不得的病,天明了再喊吧,黑燈瞎火的,醫生也不樂意來。就這句話,得福妻子很傷心。她隻好抹黑跑去找醫生。從此以後,兩家就不來往了。得福老師的說法是:幫忙喊個人都不樂意去的人,你能指望他幫你幹什麼?現在想想也是,那鄰居就是不可靠。
    墩子和父親在對王老板感恩戴德,母親插嘴說:我看啊,這個王老板也不是多好的人,都是他孩子懂事。聽他那口氣,不是他孩子要來找墩子,他也不會大過年的跑這一趟。
    話不能這麼說,娘。墩子說,孩子再懂事,王老板不去做,也是白搭。王老板人品壓根不錯,他有時想著利益,是對的,人家畢竟是做生意的,做生意不想著掙錢,還做生意幹嘛。
    明明是他孩子想著白給咱九千塊的,這倒好,到他老子那裏就成借錢了。你那借條就不該寫。他不說了嘛,是他兒子用你那九百元錢掙的,是你應該得的。母親咕噥說。
    墩子笑了笑,過來一把拉住母親的手說:好了,好了,您就別再操心了。就是寫借條,也是幫了咱的大忙。要不然咱這個年都難過。他孩子懂事歸懂事,就是他孩子來,咱也不能白要人家的錢。他們是發財了,不缺錢了,把那九百元錢給送回來了。要是沒掙到錢呢?再說的難聽點,孩子成了殘疾人呢?到那時他們一家人過年上咱家來鬧,你也幹生氣。人啊,知足常樂。
    母親不說什麼了,去和丈夫操持著準備過年的菜。
    有了錢有了菜,墩子一家人臉上終於開褶了。父親忙著宰魚,母親剁肉餡。墩子出去借錢的時候,順便去了次醫院,看了看小紅,順便把女兒嘹亮接回來了。嘹亮身體恢複得很快,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像正常人一樣在和弟弟響亮玩耍。墩子去玉泉邊挑新鮮的泉水。他要把水缸挑滿,在裏麵放上大蒜和辣椒。一缸水能用兩天。因為大年初一除了吃喝玩,是什麼活都不幹的。
    傍晚,一切準備就緒,一桌豐盛的年夜飯做好了。這時,隨著稀稀拉拉的爆竹聲,天空撲簌簌地下起雪來。那雪片如同路上的行人似的急匆匆、亂哄哄地走著,看上去無方向、無目的,可每一片雪花最後都找到了歸宿。很快,山上、山下就被這白白的雪花覆蓋了。雪花匆忙的腳步也帶走了空氣中飄浮的汙垢和灰塵,山村的空氣越加清新得像優美的歌聲。
    隨著雪花的簌簌降臨,夜幕也漸漸拉開。整個大地變成了黑白世界。墩子癡癡地看著眼前這個單純、靜謐的世界,心情漸漸平複。他喜歡這樣的雪夜,隻有在這樣的雪夜裏,世界才更分明。
    墩子和父母、女兒、兒子圍坐在飯桌旁,門口是一盆溫暖的火盆。父親、母親忙活了一陣子,一桌豐盛的年夜飯擺在了眼前。嘹亮和響亮驚叫著像蝴蝶看到盛開的花朵似的撲到飯桌上,大口吃了起來。墩子怕嘹亮的胃,讓她少吃肉。嘹亮眼巴巴地看著弟弟兩手、兩腮抹滿錚亮的油還在大口啃著雞肉,可憐兮兮地對墩子說:爸爸,不讓吃雞肉我喝點雞湯行嗎?
    墩子喊著淚端起盛雞肉的大黑碗,把所有雞湯都倒進嘹亮的碗裏說:喝吧,別齁著。不夠我再去鍋裏給你盛。
    一家人終於吃了一頓溫馨、祥和的晚餐。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久違的喜慶氣氛。可誰也不會想到,一場災難正如同天上紛紛揚揚的雪片似的向墩子逼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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