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太平房裏的哭聲
    墩子一頭紮進太平房，一下跪倒在一具死屍前麵大哭起來。哭聲驚動了門外的人，一中年男子過來了，問：哎，我怎麼不認識你啊，你是哪家的親戚？
    我是她丈夫。墩子哽咽著說。
    放你媽的狗臭屁。墩子還沒說完，那人上去一把抓住墩子的脖領大罵道，你個小狗日的敢來沾我的便宜。
    墩子有些懵，忙問：這不是小紅的屍體嗎？
    哪裏是什麼趙什麼眼啊，這是我媽。
    哦，原來弄錯了，這具屍體是昨天死那個老太太。那小紅在哪裏呢？這裏就一個太平房啊。這時，透過房門，他看到手術室門口站著一群人，其中就有父親和李苦藤。小紅大概還沒死，墩子跑了過去。
    小紅正在搶救，醫生說是因為身體虛弱又急火攻心，引起了腦溢血。這是站在手術室外的小紅母親說的。小紅父親出去喊人把腳摔傷了，正在村衛生室裏治療。小紅是被鄰居用手扶拖拉機送來的。當時隻有司機喝小紅母親兩人，向手術室抬的時候，墩子父親和李苦藤都幫忙了。墩子跑過來時，小紅還在手術室裏，需要開顱。
    墩子像呆子似的站在那裏聽著，小紅母親不說話了，他還在那裏愣。李苦藤捅了他一下說：咱你去看看孩子吧。這裏咱也幫不上忙。
    墩子如夢方醒，轉身就走。小紅母親一把拉住墩子衣角問：誰的孩子？怎麼了？
    嘹亮，昨天吃肉撐著了，剛做完手術，還在病床上。墩子說。
    小紅母親眼睛快要瞪出來了，問：在哪裏？我去看看。
    嘹亮在病床上靜靜坐著，她似乎安靜多了，見姥姥進來，嘹亮帶著哭腔問：姥姥，我媽死了嗎？
    你這孩子，誰說的？姥姥有些嗔怒。
    我聽說那邊有個阿姨說的。嘹亮指了指臨床的一個婦女說。
    所有人憤怒的目光一下砸在那婦女身上，那人被砸得有些驚慌失措，解釋說：您說說，您說說，這孩子耳朵就是尖。我那是說死了呢，我看著那麼多人去抬，一問說是腦溢血。我老公就是腦溢血去世的。我就對俺爹說，這女的也是腦溢血，看樣子怪厲害的，脫不了夠嗆。我那說就死了呢。您說說。
    所有人目光都收回來了，變成和藹可親的柔柔的慈愛的目光。姥姥說：哪能就死了呢，腦溢血有死的，可你媽不厲害，死不了，你好好養病就是了。
    姥姥雖然這樣說，她心裏和所有在場的人的想法是一樣的，就是：小紅凶多吉少。
    爺爺過來說：嘹亮聽話，好好養病，你好了，媽媽就好了。
    爺爺的話雖然沒人能說出道理來，但嘹亮不哭不鬧了。按照醫生的囑咐，給嘹亮吃了點東西。墩子又拿出自己買來的鍋餅，沒人掰下一塊說：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這樣下去誰都受不了。孬好吃點吧，一會還要去太小紅。
    小紅雖然和他離婚了，但有孩子牽連著，墩子還是像當初一樣客氣。
    墩子也拿起一塊鍋餅，邊吃邊往向手術室方向走去。小紅母親遲疑了一下，隨後跟去了。
    父親沒動，像啃骨頭似的用後槽牙啃鍋餅。那麼老的人，吃那麼硬的東西，真難為他了。
    李苦藤也沒動，一直到看不見墩子的背影了，才低下頭，端詳了一會那個硬邦邦的家夥，掰了一小塊放在嘴裏慢慢嚼。墩子粗心，南方人怎麼能咬動北方人的鍋餅呢。李苦藤不知是因為墩子的粗心還是因為墩子的無心，眼淚像秋天的樹葉，撲簌簌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