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尋和孟雅都不敢一直呆在病房裏，不敢一直看著喬燃那一張慘白的臉，他們兩個人就在病房外的走廊裏守了一夜，陳尋每隔幾分鍾就會站在病房門口，通過門上的那塊小玻璃往病房裏望，他每望一次心裏的恐懼和煎熬就多一分，因為無論他什麼時候望進去，喬燃依舊是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他們都很清楚喬燃每晚一分鍾醒來，就代表著他離死亡更近一步……
    第二天，陳尋在醫生來檢查過喬燃除了昏睡外，沒有任何異常情況之後回家去換衣服。實際上如果不是孟雅提醒他，他幾乎都忘記自己是穿睡衣和拖鞋來醫院的，陳尋回到家後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望著蓬頭垢麵的自己，陳尋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離青春已經是那麼遙遠了，甚至可以用“蒼老”來形容自己……
    陳尋剛走出電梯門，還沒走到病房就聽到孟雅歇斯底裏的哭喊聲，陳尋的心猛得收緊，他跑到病房門口時，喬燃已經躺在行動病床上正被好幾個人推了出來，被護士緊緊拉住的孟雅看到陳尋後，拚命地掙脫開護士，跑到陳尋身邊抓住陳尋的手聲嘶力竭地喊著：“陳尋、陳尋怎麼辦？喬燃撐不下去了，怎麼辦啊？陳尋……“說完孟雅的身體往下沉，最後跌坐在地上……
    聽完孟雅的話，陳尋全身上下都變得僵直，“到底是怎麼回事？何醫生，剛才、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陳尋怒吼著，他在生氣，他氣自己為什麼要在那個時候回家；他氣喬燃為什麼是被推進搶救室，而不是醒過來……
    何俊跟其他醫生安排好搶救的準備工作後，轉身跟陳尋講：“剛才病人的血壓急速下降，我們必須要進行搶救措施。”，何俊低下頭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說：“我現在必須要進去了，你們必須知道病人根本沒有時間讓我們耽誤了……”，何俊說完在陳尋的肩膀上拍了拍，是在安慰，又像是在為自己無能為力而感到抱歉……
    陳尋看著何俊走進對麵的搶救室後，看著搶救室上麵的提示燈變成紅色，“搶救中”三個字被燈照得亮亮的，很是刺眼的紅。陳尋把孟雅從地上扶了起來，讓她在凳子上坐好，孟雅不停地抽泣著，每一次抽泣都可以牽動到心髒，然後會有一種鑽心地痛隨著心髒不斷湧出的血夜遍布全身……
    陳尋在門外站了好久，他突然往樓下跑，嘴裏喊著：“喬燃，喬燃你等著，等著我把她帶過來，一定要等著……“，孟雅用被水氣罩住的眼睛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陳尋，孟雅用沙啞的聲音叫著喬燃：“喬燃，你看，陳尋去把方茴帶來了，他去把你的方茴帶來了，你要見她不是嗎？你最想見她的不是嗎？喬燃我保證，我保證等你醒來我就立刻、馬上離開，我決對不會再纏著你了，喬燃，你聽見了嗎？聽見了嗎？不要離開，不要，我要你活著，活著看著我把你甩掉，喬燃你一定要撐著……“
    陳尋一上車便給方茴打電話，他顧不了那麼多了，現在的他腦袋裏全是喬燃被推進搶救室的模樣，那慘不忍睹地模樣。陳尋他怕、他怕喬燃會那樣離開，還來不及見上他愛了十年的女人，就那樣離開……
    原本閉著眼睛都能打出去的電話，今天卻怎麼也打不出去，陳尋拚命地深呼吸，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一定要冷靜，終於在第十次打了出去……
    方茴在接到陳尋電話之前正強打著精神坐在F中的操場上手舞著花球為高一隊加油助威，還時不時地跟著啦啦隊一起喊著“高一男籃，誌在奪冠，縱橫球場，誰與爭天？”的口號。今天一早方茴就接到李昊打來的電話，李昊說F中趁星期天上午的空閑時間舉辦了一場高一和高二的籃球比賽，要方茴一定要去看，方茴不好拒絕也就去了。因為是星期天所以幾乎所有的學生都來了，擁擠的圍在操場上，很是熱鬧。方茴坐在那裏看著操場上那些隊員奔跑的身影，感覺像是回到了2000年的那次耐克杯，陳尋在場上拚了命地打球；他們四個拚了命地喊加油，方茴不自覺地看了一下身邊的人，卻發現如今除了自己以外，當年的人都不在了，當年的事也隻是自己還不願放下的痛……
    中場休息的時候方茴和兩個女學生一起去食堂給隊員們拿飯，方茴看到陳尋的來電，心裏那股不安突然又浮上心頭，方茴隱隱地感到害怕，她停了下來緩慢地按下了接聽鍵，聽到話筒裏傳來陳尋哽咽的聲音，方茴問：“陳尋，陳尋你怎麼了？是在哭嗎？發生了什麼事嗎？”
    陳尋深呼吸了一下問：“方茴你、你在哪兒？”
    “我在學校，陳尋，你到底怎麼了？”方茴焦急地問。方茴她怕，她怕她僅剩下的兩個朋友會出事，所以她急得哭了，她知道她不能再失去什麼了，因為她承受不起……
    “不是、不是我，是喬燃，是喬燃他……“陳尋哽咽的根本沒有辦法把話一口氣說完。
    聽到喬燃的名字時，方茴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停止了，包括她的心跳，耳邊隻聽到陳尋斷斷續續的說著：“方茴，在、在學校門口等我，我、我帶你、帶你去見他……“，然後方茴本能地往學校門口跑，從昨天下午開始的不安和恐懼像是找到了“發源地”一樣全部湧了出來，塞滿了方茴的五髒六腑……
    孟雅低著頭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喃喃地說：“喬燃，你聽，你也聽見了對不對？陳尋把她給你帶來了……“
    方茴抬頭茫然地看著門上的那個提示燈，紅色的燈光把方茴從“夢中”叫醒，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離開那個熱鬧的操場，來到了這個可怕的醫院。腦袋裏回響著陳尋在來的路上說的話：“喬燃、喬燃他是、是因為得了腦瘤才要和你、和你分手的，他一直都是愛你的，從來都、都沒有變過……“
    方茴緩慢地走到搶救室門前，把手貼在緊閉的門上，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地笑：“喬燃，我來了，你快點出來好不好？我在等你呢，快點出來吧……“
    半個小時後搶救室的門打開了，方茴本能地後退了兩步，喬燃被護士推進了病房，方茴和孟雅也跟了進去。何俊並發有看到方苗，他站在病房門口跟陳尋說：“他沒事，我們暫時把他救回來了，不過還是要看他能不能在明天之前醒過來……“
    “他一定會醒過來的，我知道……“，陳尋的語氣很是肯定，他堅信喬燃為了方茴一定會好好的……
    何俊微笑著轉身離開，病房裏的人也陸陸續續地出來了，最後孟雅走出來小聲地跟陳尋說：“我們先不要進去了，喬燃現在應該隻想她一個人陪著……“
    下午明媚、溫暖的陽光被窗簾給擋在了外麵，一絲一縷也照射不進來，使得病房變得陰暗、冰冷。隻有病床上麵的天花板上亮著一盞燈，白色的燈光籠罩在病床周圍，躺在病床上的喬燃也顯得十分透明。方茴坐在病床邊的凳子上把喬燃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臉頰上，方茴一直微笑著，一滴眼淚也沒有掉，看著眼前的喬燃，方茴說：“喬燃，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你說你永遠都不會停止愛我，之前我以為你忘記了，所以我決定也不愛你了，可是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對不對？你這個大笨蛋，為什麼要瞞著我呢？難道你認為我會因為你沒有頭發就不愛你了嗎？”方茴深吸了一口氣又說：“好啦，我知道你累了，你好好睡一覺，我等你，就在這兒等你醒過來，等你一睜開眼就可以看到我……“
    方茴一直握著喬燃的手，緊緊地握著，臉上一直掛著淡淡地笑容，病房外的孟雅看著方茴，她自言自語的說：“我輸了，真的輸了……“，孟雅終於知道方茴和喬燃是有多相愛了，在所有人都對喬燃能活著抱著懷疑的態度時，隻有方茴，隻有她方茴會那樣的堅信喬燃會活著。因為相信喬燃會活著，所以方茴不害怕，也不恐慌，而是那樣的笑著……
    陳尋再進病房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他看到方茴枕在喬燃的手背上睡著了，陳尋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披在方茴身上，方茴並沒有醒過來，而是轉了轉頭又睡了，不過方茴一直都沒有鬆開喬燃的手……
    “喬燃，快醒醒吧，醒來看看你身邊的這個女人吧，為了她，好好活著……“陳尋對著喬燃喃喃地說著。
    喬燃像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明明是和方茴一起去看海，喬燃卻感覺自己一個人坐在小船上往海中央漂，而方茴卻在岸邊上拚命地呼喚自己，喬燃試了好多辦法都沒能讓小船靠岸，於是他便跳下了水，拚了命地往回遊，可等他遊上岸的時候方茴卻不見了蹤影，喬燃大聲地叫著方茴的名字，一用力便醒了過來。喬燃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是在做夢。想動動右手卻覺得自己的右手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他望過去，看到的是一張他做夢都想見到的臉，“方茴，方茴、方茴……“喬燃虛弱地聲音呼喚著方茴。
    方茴睜開眼睛看著衝自己微笑的喬燃，她猛得抬起頭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也不動。“怎麼了？不、不認識我了嗎？”喬燃有些費力地伸手去撫摸方茴的頭發。在感受到喬燃的體溫之後，方茴“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她一邊哭一邊說：“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呀，我以為，我以為你不會醒過來了，我怕你一句話也不說就那樣離開了……”，方茴內心的恐懼一下子全都湧了出來，她不是不怕，不是不懷疑，而是不可以，她不可以放棄喬燃，不可以放棄希望，所以她把自己偽裝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她的無助，而這種偽裝在喬燃醒來之後就全部消失了……
    喬燃一直笑著用手幫方茴擦眼淚，什麼也沒說，他是高興的，他為自己能再看到方茴而高興，陳尋和孟雅被方茴的哭聲嚇到了，他們一同衝進病房，當看到喬燃的手動來動去的時候，兩個人也喜極而泣了，“喬燃活過來了，他活過來了，陳尋你看他、他活過來了……“孟雅一邊擦眼淚一邊說，此時的眼淚流進嘴裏，感覺是甜的……
    何俊和好幾位醫生一大早就來了病房，大家都為喬燃能死裏逃生而感到開心，方茴衝何俊笑了笑，何俊很明顯有些吃驚，不過對於一位稱職的醫生來說淡定是最基本的要求，所以他也禮貌地衝方茴笑了笑……
    站在何俊身邊的一位醫生說：“喬燃，做為醫生我們必須要對病人負責，所以我們必須把你目前的……“，何俊朝身邊的那位醫生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然後把手裏喬燃的病曆重新遞還給護士說：“喬燃，等一會兒醫生檢查過你身體狀況之後，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可以轉回普通病房了，恭喜你，挺過一關……“
    不論是南方或是北方，五月，都是萬物生長的季節。按照中國的農曆，五月已進入了初夏，不管是在鄉村小路或是城市的街道，隻要是有樹木花草的地方，放眼望去都是綠色蔥蔥，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五月，沒有了春雨霏霏、陰雨連綿，隻有陽光明媚和雨後空氣的格外清新，一陣微風吹來，帶著些許初生小草的清香氣息吹拂在何俊的臉上，他坐在病房樓後麵一條林蔭小道的長椅上閉著眼睛享受著大自然給他帶來的美好……
    “我去你辦公室找你，那位張醫生說你一定來了這兒，原來這可怕的醫院還有這麼漂亮的地方……“，方茴坐在何俊身旁空著的椅子上，用還有些浮腫的眼睛看著何俊。
    何俊睜開眼看著眼前的景色，深吸了一口氣說：“對呀，沒想到吧？這樣可怕的醫院會有這令人陶醉的地方……“，然後轉頭看向方茴：“你是來問喬燃的事對吧？”
    方茴點點頭說：“嗯。”
    “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
    “喬燃，就是你忘不掉的那個人吧？”
    “是。何俊，我很抱歉，我……“方茴低下了頭沒再繼續說下去，方茴對何俊感到抱歉，可是卻什麼也不能給何俊，因為她的一切都係在喬燃的身上……
    “我明白，這也沒什麼抱歉不抱歉的，能認識你，我真的很高興。“，方茴緩緩地抬起頭看何俊，看著何俊衝自己笑，方茴說：“我也是，認識你很開心……“
    何俊點點頭，語氣變得十分嚴肅：“既然你們又走在一起，那麼你必須要清楚喬燃目前的狀況，因為我想或許你可以讓他改變主意……“
    “孟雅說，喬燃必須要馬上準備手術，對嗎？”方茴小心翼翼地問。
    “對，如果想活下去的話，就必須馬上準備，如果他不……“，何俊還沒說完就被方茴打斷了，方茴似乎是出於本能：“我要他活著，他一定會活著的，一定會，拜托你何俊，你一定要幫我救他……“
    “我會的，就算沒有你，我也會隻要盡最大的努力，因為我是醫生。”何俊笑了笑又說：“而且我請來了我在美國時的教授，他可以將手術的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