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剛從鐵門內跨出來的我被一雙嬌小溫暖的手攏住，清楚的顫抖觸感從那雙手上傳遞過來。像是被露珠打顫開的花瓣，柔軟地將我包裹在內。
    “啊……芙塔夫人？”
    她發旋深處那到異常醒目的傷口疤痕提醒了我——聽她說是小時候跟妹妹玩鬧摔出來的，很多年了雖說傷口愈合，但疤痕依然存在。我想那個妹妹就是米莉小姐了吧。
    我從不知道身材嬌小而柔弱的芙塔夫人有這麼大的力氣，我都有些呼吸不調，但她還沒放開我。
    “還好……你還活著……”芙塔夫人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我以為你跟麥爾一樣消失了……”
    我一直將她當做母親對待，所以她把我當做她那年幼就被送走（用身體交換了孩子自由）的兒子麥爾——是這樣的吧。
    事實上我也很想芙塔夫人。她總是如此溫柔和善，以至於我小時候總因為這個想起媽媽而哭泣。現在終於見麵了。
    我回擁她：“芙塔夫人……對不起，我離開太久了……”算算，我至少有三個月左右的時間不在這裏。
    她直起身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回來就好……沒事吧？”
    她的笑容令我更加覺得愧疚。以前母親在我上學回家途中玩得不知時間、最後被她找到攆回去之後，看到我安然無恙而展開的笑容重合起來——之後那時的我就會覺得我做的很過分，乖乖低下頭等待一陣輕敲。
    “啊，我沒事的。”聽到她的問話我下意識地摸上脖間的圓環——手感還不錯，很圓潤。
    芙塔夫人的視線追著我伸上脖子的手指，在看見那個圓環時，瞳孔突然劇烈收縮。
    “十二月！這是什麼！？你怎麼會有這個！？”她在一瞬間吼出來，尾音帶著戰栗和不安。
    我被她那副煞白成死人般的麵孔給嚇住了，一口口水卡在氣管裏不上不下。想咳嗽，但我又因為她那種倏爾爆發出來的氣勢生生忍住。
    那種充滿絕望和憤怒的強烈氣場我還是第一次從芙塔夫人身上感覺到。
    “這……”
    “為什麼你也變成那種東西了！？”
    “我……芙塔夫人，冷靜一下。”
    “誰幹的！！你怎麼會這樣！？”
    “我也是剛剛被告知的啊……”
    “你會被拿去送死的啊！！”
    “可是……”
    芙塔夫人是因為我總有一天會變成炮灰而憤懣，我意識到了。
    可是。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
    芙塔夫人不知道零的事，但對我而言，變成這樣似乎也不是太壞，至少我終於可以跟零站在同一個視角上觀察世界，我也終於能觸摸到她的手掌——並不是隔著玻璃，而是突破那層障礙，在空氣中接觸——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見了。
    但芙塔夫人一定很痛苦。她一定看見過那些變成怪物的人，所以害怕我也變成那樣吧。
    對不起，芙塔夫人。已經沒有辦法了。
    “……”突然凝聚的沉默籠罩四野。
    氣氛很壓抑，我都感覺透不過氣來了。
    “芙塔夫人……我有特權，帶你出去看看吧。”我最終隻能這麼開口。
    一路上芙塔夫人都沒說話。我想帶她去米莉小姐那邊，那時候聽米莉小姐的語氣，應該是很久沒見了。雖說米莉小姐對芙塔夫人表現得漠不關心，但是……
    ——“她過得好嗎？”
    會問這句話的話，米莉小姐應該……跟芙塔夫人的關係不是很僵化吧。
    米莉小姐的兵工廠離軍區中心不是很遠，大約走了三十分鍾左右，我就遠遠瞥見了她開設的售賣點（其實就是鋪著一堆機槍子彈的地方）。芙塔夫人可能是奇怪我為什麼帶她到這裏來，從進入這塊地方之後就一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我。
    我剛欲解釋，碰巧看見米莉小姐端著重武器出來，走向整齊碼放著重型炮彈的箱子那邊。
    我清了清嗓子：“米莉小姐！”
    芙塔夫人聽到我這麼喊，快速地將頭轉向我看著的那邊。當她看見米莉小姐的身影時，感覺芙塔夫人好像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姐姐……？”米莉小姐看到芙塔夫人的臉之後，驚呆在原地。但不久之後她最先回神，用手指撓了撓臉頰。仿佛正在考慮什麼。
    這邊的芙塔夫人整個身子都顫動起來，眼眶裏浮現出泠泠水光，但卻死死地釘在原地，沒挪動一個步子。我很納悶，但也不好提醒她過去。也許她們之間真的有什麼問題也說不定。
    “真是的……誰叫你帶她過來了啊？”米莉突然無奈地看向我。
    誒，我的錯嗎？
    “我隻是……”
    “算了，早從薇薇安那裏聽見你是個多管閑事的家夥了。”
    “……”
    我無言以對。
    然而令我反應不及的是，米莉徑直向我們這邊走了過來，在距離芙塔夫人還有四五米的地方停下。她小幅度地伸開手臂，臉頰上染了一點淡淡的紅暈，稍稍撇過頭。
    “切……來吧？”
    之後我身邊的芙塔夫人突然如離弦之箭般衝出去，把米莉小姐抱了個滿懷。
    米莉拍了拍芙塔夫人的背。
    “真是麻煩啊，姐姐。”
    她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