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成別院短短半月，牆裏牆外卻是兩重天地。紅花鎮的街頭依舊一派祥和，走在路上，百姓還是那麼和善質樸，或許我某年某日為他亦或是他的親人看過病治過痛，見到我便熱情問候一句，最平凡的表情卻是最難得的幸福。
    如果沒有八年前那場婚禮，是不是我和他，也可以這麼簡單的過著小日子。他桀驁不羈，張揚灑脫，江湖留不住他，名利惑不動他，他本是最向往自由的人。
    雲天醫館，到了。回家的感覺，真好。眼眶濕熱，我此刻確實想哭，懷念寶貝女兒撒嬌的鬼靈精模樣；懷念臭老頭抱著酒壺打呼嚕聲。我自我補腦，等一下見麵，我一定會像戲台上演的那樣飛奔過去深情擁抱然後鼻涕眼淚互蹭衣領。
    現實與想象總是有差距，我早見識過，卻總冒傻。
    雲天醫館空蕩蕩，臭老頭房間是空，自己房間也找不到小萌蹤影，我的神經在收緊，呼吸也急促，心口疼痛感再次作祟，我卻顧不得。在哪？人呢？
    榮樂輕易放我走，莫非是他抓了人？
    要威脅顏初行，我一個足矣，而且要抓人，他早抓了，並且帶到我麵前，用以牽製我才更有意義。
    顏初行？顏初行呢？不是回來了嗎？為什麼一個兩個都不見影子？
    “在找我嗎？”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
    我兀轉身，仿佛見到天神，一把抱住他，第一次，這麼害怕抓不住這個人，第一次，這麼主動坦誠內心對他的在乎。
    “你回來了，真的回來了，沒有缺胳膊少腿地回來了。”我此刻真的是鼻涕眼淚蹭了他胸前大片。
    他撫著我的頭，很輕很溫柔：“都做好幾年孩子她娘的人了，還這麼動不動哭鼻子，我的芳兒啊，原來你這麼愛本少，值得，什麼都值得了。”
    我知道我現在樣子一定很慫，一張花臉對著她，不時還抽泣，他看得倒是很有成就感。
    靜下來，他安撫我脆弱小心肝，我才知道臭老頭和小萌是被他提前送回楓木堡了，也對，榮樂心思深沉，保不齊真拿一老一小來當人質要挾我們，楓木堡無疑是最安全的，方才虛驚一場，所幸，所幸是我神經太緊張了。
    顏初行問我如何想起過往的，怎麼解開饒心術，我實不敢此刻告知他真相，說我命不久矣，事關明日決戰，不可給他分心，
    這或許是我們團聚的最後一個夜晚了，漫天星辰繁華，卻太過短暫。黑夜，是這麼讓人心安，黎明，可否來得慢些。我和他，錯過了八年，再重逢，竟是鏡花水月，心知美好，卻是再難抓住彼此。
    我總是將錯誤點歸結在八年前的那場婚禮，其實是自欺欺人。顏初行，他不該是那般薄幸的人，青梅竹馬彼此認定的我和他，真的那麼經不起考驗嗎？此時此刻，才明白那個關鍵，我的心裏，對他，對自己，原來都不曾堅定過。
    如果那時候我有勇氣衝進喜堂告訴他，或許，八年的光景就是另一種滋味了。
    我上官芳芳的作風就該是衝進去大聲說出來的，為何那一刻，自己卻退縮了？
    錯過彼此的那個因，是他？還是，我自己？
    今夜，我反複在糾結這些‘如果’，可我也知道，往事不可追，‘如果’，從來沒意義。
    所以這珍貴的一晚，我隻想看著他，一眼一笑，入骨深刻。
    他喝著酒，才發現，那酒杯中的水，透著微微楓紅。“紅顏蠱”，他竟發現了楓樹下我埋下的這壇酒。
    “我陪你喝。”我坐在他身邊，說。
    他淡淡笑了一下，為我倒滿。
    重逢後，我和他很少這麼安靜和平的坐在一起，其實在久遠的從前，我和他也是吵鬧多過溫存，如今想起，不覺好笑。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那麼多年尋你，也是消息遍布，卻是無數次的陷阱和算計。不管榮樂初衷好歹，我卻真心謝他，告知我紅花鎮有你蹤跡，也虧得那日品酒會帶了一壇‘紅顏蠱’，總算將你拉回身邊了。”他的話語似滄桑流年，深而淡的讓我有些心疼，這一刻，他說的，我都信。
    “那一年我們一起在楓木堡的楓林埋下的那兩壇‘紅顏蠱’，我卻沒嚐到滋味啊。”我有些惆悵。
    “那日醉濤樓一壇盡數進了我的口，另一壇。。。。。。我與宋柔成婚之夜，我一個人躺在楓樹下獨飲了。”他說著，嘴角的笑意帶著苦澀，那是我的心病，也是他的。
    “哦。”我已不知說什麼。
    “芳兒，我心中把那場婚禮的新娘想作了你，所以，那夜是心中想著你念著你把那‘紅顏蠱’吞下的。”他此刻的眼神很柔很暖，我覺得我快把持不住想靠進他懷裏了。
    “自大狂”時隔八年的一聲專屬於我的稱呼再次出口，讓我心弦顫動：“‘紅顏蠱’好苦。”
    “嗯，這酒一存一雙，兩壇一起入土，需一起啟封，獨飲，便隻嚐出辛辣苦澀了。”他說完輕輕飲下一杯。
    “紅顏蠱”的釀製方法是他教我的，當初我們一起在楓木堡外楓林地界藏下兩壇新酒，我原以為隻是見證我兩感情的意義才一人一壇放下去的，原來，這酒本就是一對的，顏初行前後喝了這麼多次，卻是次次有苦難訴，他，比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