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證據嗎？”
    “沒有……但是我就是知道。一路上，他們都在不斷製造麻煩，寧夏那一帶氣候很幹，盜洞不能打得太大，但明明有女夥計，我和另外幾個人也學過縮骨，可他們就是想方設法逼著當家親自下去趟雷……”
    “人都死得沒剩幾個了。沒有證據，光憑你這一麵之詞，沒有用。”
    “我也明白……可是就算拚著這條命不要，我也想試一試……解當家的，如果您願意幫幫我們當家的，要我做什麼都行！”
    躺在床上的黑瞎子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惚中聽見有人在旁邊說話，突然聽到重重的“撲通”一聲，嚇了一跳，終於醒過來。墨鏡依舊戴在臉上，還好，解雨臣算是知道他的，在這種陌生的環境醒來，如果眼睛直視亮光，對他而言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
    見他醒來，旁邊說話的兩人停了下來。黑瞎子的眼神迷糊了一下，就看清了自己仿應該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床邊坐著的人隻穿著件粉色的襯衫，不是解雨臣還能是誰？
    而床下的地上，直挺挺地跪著一個人，赫然就是之前那個被包紮成木乃伊的霍家小夥計。剛才把他驚醒的那一聲，大約就是這家夥跪下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吧。
    “花兒爺……”黑瞎子咧了咧嘴，跟著解家以後，傷到不得不得躺平了住院，這還真是頭一次。而且……他回憶了一下，自己似乎是在解雨臣麵前暈過去了？
    這還真是……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啊。
    解雨臣倒是難得地沒有嘲諷他，而是問了句：“渴不渴？”
    黑瞎子受寵若驚，愣了半天，才說：“啊……渴。”
    解雨臣起身給他倒了杯水，遞到他手上。
    黑瞎子接過，看也不看，舉起來就喝了一口，結果燙得齜牙咧嘴的，墨鏡上也瞬間起了一層霧氣，看起來傻兮兮的，可他還一臉很開心的樣子，連著灌了幾口。花兒爺不會照顧人，他知道。可他願意給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倒杯水，這就夠了。
    這個人……還真是……
    解雨臣心裏忽然有個地方忍不住柔軟了一下。
    原本還在想著，事情已經這麼亂了，不靠譜的黑瞎子還給他這麼來一下。可是一查，發現他竟然傷得那樣重，解雨臣一下子就擔心起來，又想到之前他竟然活生生忍著這樣一身的傷痛，趕過來找他，陪他說話，幫他搞定霍家人。這個人究竟是什麼做的啊？
    又是什麼東西，支撐著他能夠為自己做到這樣？
    霍秀秀手術結束了，就在隔壁的ICU裏躺著，雖然人還沒醒，但是命好歹是撿回來了，也不枉解雨臣收到消息就趕緊想辦法從好幾個大醫院調了專家過來。ICU門口站了一水兒解家的夥計，個個身手出眾，就連裏頭穿著無菌服的醫護人員裏也有保鏢，有任何異動都能立即做出反應，就怕有人趁這個機會要對霍秀秀下手。
    而解雨臣，選擇了在黑瞎子的病房裏，細細詢問那個之前不管不顧衝出來的霍家夥計。
    “我要你的命沒有用，但是我得告訴你，我沒有多餘的精力護住你，而從你衝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了。”解雨臣說。
    這個夥計也傷得很重，但好就好在多數都是外傷，雖然看著嚇人，但是倒沒有大礙，暈了幾個小時也就醒了過來。誰知醒來的時候第一個找的就是霍秀秀，發現在醫院裏，不管自己還是個什麼模樣，就掙紮著從病床上爬了起來，非得要找他們當家的。
    那夥計聽了解雨臣的話，一點猶豫也沒有，隻是說：“我隻求解當家的能幫幫我們當家的。若說現在北京城裏還有誰能幫到她，那也隻有您了。”
    黑瞎子冷眼瞧了半天，忽然笑起來，半支起身子來，解雨臣瞪了他一眼，正想讓他躺回去，卻聽他湊過來問那個霍家夥計：“你跟你們當家的，是什麼關係？”
    那夥計猶豫了一下，大大方方道：“戀人。”
    解雨臣聽了這話，不知為什麼心裏好像落下了一塊大石頭，但腦子裏卻半天沒轉過彎來，大約是不習慣在這麼緊張嚴肅的事情裏忽然摻和進了這樣的故事。結果那夥計覷著解雨臣的臉色，顯然是會錯了意，有點結巴起來：“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我就是、就是想讓她平平安安的……”
    “我想想這事該怎麼辦。你先回你病房裏躺著，我會撥兩個人盯著，保你不會遭人黑手。”解雨臣揮了揮手，“等秀秀醒了，我會叫人通知你。”
    那人走出去，解雨臣叫進一個屬下來，讓撥過去兩個人手，又說：“給我去查明白了，那個夥計是什麼人，所有的背景資料我都要。”
    夥計答應著去了，出去的時候關上了門，黑瞎子立馬笑成一朵花：“哎呀，可算有機會和花兒爺獨處了。”
    “沒死就算你命大，能不能收斂兩天，不嘴賤你能憋死？”解雨臣嘴上罵著，手上卻又倒了杯水給他，這回還擰開了旁邊一瓶礦泉水，兌了些冷的。
    黑瞎子接過去卻沒喝，就那麼捧著，想了想，他說：“我的傷沒什麼關係，養兩天就行。霍家的事，等安排好了，我還是幫著你。”
    天色正在轉暗，北京城的空氣難得好一回，窗外的晚霞顏色很絢爛，映照進了房間裏，平添了幾分恬靜。
    “你以為沒你我就不行？”解雨臣道，“解家那麼多夥計，你以為都是吃素的？”
    “我在你旁邊才能放心。”黑瞎子這回說得很認真，“好歹霍當家的身邊也有人了，那夥計不管出身怎麼樣，單看這份勇氣，人是不會錯的。等這事結束了，你也能別再操心霍家的事情了。”
    那個霍家夥計的眼神，的確是真正的在為霍秀秀擔憂。
    他們這樣的人，越是會偽裝，相應的，看人也就越準。表情可以偽裝，眼神卻很難。
    “瞎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你也該顧著點你自己的事了。”
    ————————————————————
    一樁新聞在幾天以後曝出來，一樁政治性腐敗大案震驚全國，受牽連的人很多，當中就有霍家的幾個從商、從政的男性長輩。
    普通人們自然不會知道，在這件事情的背後，還有著解雨臣的長袖善舞，黑白兩道通吃。這一招釜底抽薪，以最小的代價、最快捷的方式，解決了問題。雖然霍家一時間經濟上的損失會比較嚴重，但是那都是霍秀秀可以承受的了。
    霍秀秀站出來道歉，在新聞媒體麵前哭得梨花帶雨，年輕嬌媚的女子大義滅親，揭露了另外幾個親屬的罪狀和證據，一時間輿論嘩然。
    黑瞎子拿著報道這新聞的報紙，看著那張照片，霍秀秀背後幾步站著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目光溫和地望著她的背影，正是那天那個為了她，願意給解雨臣下跪的小夥計。
    解雨臣正好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頭發濕漉漉的，一邊走一邊拿著塊毛巾隨意地擦著。
    黑瞎子見他身上就圍了塊浴巾，上身裸著，肌肉的輪廓很是誘人，不由得邪邪地笑了，幾步迎上去：“花兒爺，坐，我給你吹頭發。”
    世間之人，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而他們倆之間，就是這種了解。他們懂得並包容對方心裏陰暗的地方，並且相互溫暖。解雨臣可以是尖銳而刻薄的，黑瞎子也可以是沉默而哀傷的。能夠脫下麵具，才能重新獲得救贖。
    這樣的日子，才真正叫做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