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明燈往故 叁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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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萬籟俱靜。烈焰,熊熊燃燒。
這是盡頭,華生此生的盡頭,也是卞君漫長的伊始。
八重默然的,看著華生被火海吞噬殆盡,喧鬧熱烈又寂寞無聲。
兩世了,卞君的兩世都畫上句號,告一段落。在一切幻象都褪去時,八重倦了,疲倦的像是自己也走了那麼長的路。他在虛浮中轉身,迎來了來尋他的人,他朝卞君淺淺的笑了,一瞬安然。
“你來了。”就像早就知曉一般,他執起卞君的手,交叉合十。虛浮的幻象又要湧來,這一次,帶著他們到了一處昏陽永照之地,他們還有一段路,要一並走過。
舟又行在了忘川裏,此時天色卻不大好,聚起了烏雲,雨前的低壓將風也壓製,連嘶鳴聲都收小。遊顯和魔君在扁舟中對持,隱隱有風雨欲來的氣氛。
“如此說來,還要感激真君的一番好意了。”蹄皈嘲諷冷言道,此時他腳下正踏著遭著橫禍的石板兄,隻要蹄皈的力道再重那麼一些,他就要香消玉損碎成渣渣了。遊顯對石板兄的小命看來不甚太在意,對蹄皈的舉動一笑置之,好聲好氣的勸道:“魔君這是為何?本君隻是個傳話的,這結果是尊上的意思,何必遷怒於他人。”
“魔君的心裏難道不清楚?我若記得沒錯,當年你帶著一群魔物攻打地府,從三途河中放出千萬的孤魂野鬼,逼得上仙散盡仙靈的這筆帳,咱們還沒好好的算吧?”遊顯此時心平氣和,要將道理好好的與蹄皈說明白。“冥界之主的位置連管轄此地多年的卞君都無法企及,你覺得你一個從三途河生化出的魔物能坐上這個位置?”
“真君想多了,我從未想過這位置。”蹄皈道。
“那荒域低層的那些小兵是魔君養著玩的不成。”遊顯搖搖頭,並不讚同蹄皈的話。
“不過是幾個精怪,天界如此猜忌,是沒有什麼自信不成。”蹄皈道,說實話他真沒想過做什麼動作,那些魔軍本就是歸順與他的附屬,他也想過也許會招來猜忌,隻是實在不願放手。遊顯看著蹄皈陰沉的臉色,歎了口氣道:“本君也知道魔君並無什麼旁的念頭,可是天界可不會這樣想,你和上仙的那場對戰早就讓天界顧忌了你,這些年來若不是看在魔君盡心盡力社稷荒域,天界早就動手了。”
蹄皈的臉色難看,顯然也是有些鬆動,遊顯再接再厲,口氣真摯道:“所以還望魔君能聽我一言,不要執拗了。”
半響,蹄皈的腳從石板上移開了,怒極生樂的道:“這算盤打得好,讓人不得不服了。”此時的蹄皈反而平靜了,他知道遊顯說的沒錯,自己的勢力遍布整個荒域,就算這些年來他做的很好,同卞君一同將冥界管理的井井有條,但是天上那幫老不休怎麼會安心將那麼大的一塊地界交予他人。
“真君的意思是,我還有條活路?”這話的意思表明蹄皈想通了,可遊顯卻長了個心,這想通的未免也太快了,不得不讓他多長個心眼,於是有所保留,隻先把條件拋了出來。“還請魔君放心,事成之後,在下必會遵守約定,決不食言。”
“那就先謝過真君了。”蹄皈看出遊顯的保留,也不計較,隻是似笑非笑的撇了一眼青石板,讓石板兄打了個子虛烏有的寒顫,更加的不敢作聲了。
石板兄:我招誰惹誰了啊,怎麼什麼倒黴事都往我身上來,做個石頭都逃不掉,輕率姑娘啊,我後悔了啊,快來帶我回去,我怕怕啊,他們好嚇人啊!!!
兩人剛下了舟,暴雨就直直砸下,片刻就將地府淹了,遊顯和蹄皈雙目對視,加快了速度朝輪鏡台去了。
橘名指一看這雨的架勢,立刻派差事通知下去,雨停之前,所有人員都不許在戶外走動,都得老老實實的待在屋中避禍。差事們得了命令,立刻出發分了幾隊馬不停蹄的按著街道去通知。無數把黑油紙傘在暴雨中張開,邊緣流動的雨滴傾斜下來,宛如亡魂之花生出羽翼,綺麗卻讓人生畏。
就如同當年橘名指剛入地府的那一天,同樣的傾盆的暴雨和幽暗的天色,氣壓低的難受,讓人生出濃重的不安來。
橘名指下了指令之後,堂內的所有差事便都出去執令,整個殿堂裏隻有他們三人守著。他燃起紅火,照亮了整個殿堂,柳無常坐定,凝著跳動的紅火沉思,陰陽兩極的麵目令人無法捉摸。小崔大人被這天色弄的很是忐忑,他入了地府一來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傾覆的暴雨,就連天都像要被這洪猛的陣勢所擊塌。橘名指也落座,支起手肘,揉捏起突突跳動的眉尾。這凝重的氣氛讓橘名指很是不適,連青生平日的聒噪此刻都有些懷念起來。不知道這小鬼跑去了哪了?他一直守著這鏡台,好久都沒回功德居,青生這小鬼也不知道來尋他?難不成……真的是想去投胎麼?橘名指懊惱起來,那夜他仗著自己對青生的自信起了試探的心,卻沒想到青生卻直接跑了出去,留下自個獨自淩亂。
這家夥啊,果然是平時慣縱了。
司紅收了酒鋪的旗,告訴了小鬼今日又不做生意了,讓他早些回家,小鬼得了令,高高興興的收了東西,剛要出門就落了雨,司紅拿起把傘遞給小鬼,又囑咐了幾句。小鬼出了門之後,司紅連門合上,將迸濺進來的雨水徹底的擋了出去。青生也剛走,司紅坐在酒鋪的桌椅上,想了很多事。
到了地府有多久了呢?司紅都快記不得了。不僅到地府的日子忘了,連前生的事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唯一記得的就是她和青生死前的那段日子,那段在廢城中看著青生一點一點被瘟病打到,每日每日在死人堆裏翻撿任何能入口的填腹之物,任人欺淩與踐踏卻無力反抗,那種逐漸絕望到麻木的感覺司紅早就記不清了。她把青生抱在懷,輕柔的拍打著青生的背,一遍一遍的給青生唱小時候娘給他們常唱的童謠。青生還是個少年,長期挨餓的後果就是不拔條,瘦的一陣風都能將人刮走。他依偎在自己的懷裏,最後都不忘逗她。“姐,你哭起來真嚇人,做了鬼一定能嚇壞不少人。”
“姐,做人我保護不了你,等我做了惡鬼,一定要把欺負咱們的人都打一遍。”“姐,我都沒有成為男子漢大丈夫,你會怪我嗎?”青生滿帶著歉意的眼,讓司紅怎麼都無法忘懷。即使是到了地府之後,姐弟倆此地安了下來,司紅對青生依舊是有著愧疚的,她沒有讓青生安安穩穩的長大,沒有讓青生在好好的活過。如今得了一個機會,司紅就想著想讓青生去投胎,再去人世裏好好看看。可為什麼,青生不願意呢?
“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地府,大人也好,八重兄弟也好,我覺得這就是我的家,那也不想去了,姐,你是想去投胎麼?”
司紅搖搖頭,她從未想過自己再去做一次人。
“那麼姐你喜歡這裏?”
這,該怎麼說好呢?司紅也想過,每日就是忙忙碌碌的開鋪,釀酒,算賬,替青生收拾爛攤子,從沒有一刻閑下心來想過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這裏。可是,這些年來,她在鋪子裏看著來來往往的新舊麵孔,發現晃晃悠悠的總是那些笑著鬧著,抑或發著脾氣的麵容。有時候,自己也會夾雜在其中,和一幫混的滾瓜爛熟的老混蛋閑談拉扯,看看街道的小橋和流水,喝著甘厚溫柔的美酒,得些浮生裏也從未得過的樂子。興許已經不是歡不歡喜的問題了,司紅悠悠的舒了口氣,風韻猶存,看慣無數息壤喧囂的的酒鋪老板娘怎麼也拐進了死胡同裏。
那兒不是過活呢。
堂外嘩啦啦的雨水擊打著地麵,早將街道的河水都翻滿了出來,朝街道泄去。
青生在雨中奔跑著,他從司紅的酒鋪裏出來,要去功德居告訴橘名指他不要轉世,他要一直留在橘名指的身邊,快到功德居的時候,暴雨就落了下來,頃刻間就將他全身上下淋的濕透,像個水人似得奔到功德居裏。可到了地方,青生將功德居上上下下都尋了個遍,怎麼都找不到橘名指的影。他到了門口,大雨中有無數差事打著黑紙傘挨家挨戶慌忙的走動著,看樣子是出了什麼要事。顧不得雨是大事小了,青生又奔進了如同飛流之勢的暴雨中攔截下了一個差事扯著嗓子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怎麼你們都出來了。”
被青生抓住的差事一看是橘明指大人身邊的小霸王,便大聲回到:“司史大人讓我們出來通知雨禁,讓所有人員都要在戶中避雨,不得出戶。”雨聲的喧嘩實在是太大了,青生聽的不清楚在,隻聽到避雨的事。
“發生了什麼事?你看到了司史大人了沒,我找不到他。”
“小的也不知道情況,小大人你也去避雨吧,這雨實在太大了,我得走了,還有好幾條街道沒走呢。”差事說完,便撐著傘急急忙忙的走了,隻留下青生在雨中。青生肯定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一心隻想找到橘名指,顧不上什麼要不要避雨的事,一頭就紮進了雨中,頭也不回的往他覺得橘名指可能會在的地方一個一個的去找。他在雨中艱難的奔著,時不時還要滑到撲地,幾個地方都跑過了都見不到人影,於是便要再回功德居看看。
他喘著氣,正要過街前的不悔橋,剛踏了上去,一道雷擊就從九重之頂霹震而下,將青生眼前的不悔橋擊得斷裂。他被飛濺的碎石重重的打上胸膛,跌落到了橋邊石碑旁。
猛烈的雨水依舊未收斂,變本加厲的拍打在青生的身上,他在迷茫中對上石碑上的碑文,晃晃噩噩的認著石碑上的小字。
石上刻道:
生
不悔
死
不悔
悲
不悔
孤
亦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