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卷(正文) 第三章 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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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長空,豔陽高照,一群翠鳥舒展羽翼,漸行漸近,蒼茫雲海間盡是清脆婉轉的啼鳴。清風心醉神迷,眯著眼飄然而來,揮舞長袖,遊雲便知情識趣,款步姍姍悠悠散去。陰影掠過的一瞬,日光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長驅直下,為這一片錦繡山河點上生花妙筆。
隻見巍峨的宮殿從墨色畫卷中拔起萬丈金光,層巒疊嶂為其立屏,萬仞崇山為其鑄台,天河遊動纖腰,在其四周蜿蜒迂回,徘徊不去,蔥鬱蒼茫的林海也似忠誠的奴仆,對其畢恭畢敬,躬身聽候差遣。
霎時霧興雲湧,宮殿如騰空而起,泰然自若邁出跬步,周身便化作飛馳奔騰的萬馬,氣勢磅礴的千軍,伴著鑾駕浩浩蕩蕩遊曆在無窮天地之間。
這富麗堂皇的宮殿莫非真是傳說中神人的住處?屏息凝視,萬頃琉璃鋪就的殿頂奪目璀璨,能與繁星朗月爭輝,光耀千秋萬代。屋簷上的盤龍踞虎,淩空上翹,目空一切,那一股雄風英姿,似要奔走入雲,直衝碧霄。
繁複交錯的重簷疊頂之下,更有數根白玉巨柱,擎天聳立!它們成行排列著,細琢精雕的圖紋遙相呼應,一條曠古爍今的千年回廊徐徐綿延開來。飄飄渺渺,影影綽綽,如入鏡花水月,海市蜃樓,辨不清今夕何夕。
忽而,一對妙人自雲端緩緩而來,風霎時灌滿了回廊,揚起錦羅玉衣,拋開墨發三千。他們如從天而降的天神,神采飄逸,舞態生風。舉手投足之間,如行雲流水般灑脫自然。繚繞雲霧欲瞻仰聖容,紛紛伏於地麵輕柔慢撚。輕紗帷幔肆意招搖,也隻為那千年目光停留的一瞬。
溫婉可人的女子嫣然一笑,聲音輕柔動聽,“你那藕人真的能成?”
長身玉立的男子跟著笑如朗月,“七七四十九日,今日午時正是時候。”
淩亂的青絲撫上桃花玉麵,青蔥玉指不得不將其輕挽於耳後,不經意露出的白皙脖頸,吸引了男子的目光。“宮中已夠多,為何還要……”女子不懂,供來去差遣的人並不算少。
視線移開,男子望向遠處。“那些藕人並非我心目中的藕人……”悠遠的聲音,如在心底歎息,他眉頭微皺。
女子將這些瞧在眼底,想勸慰時,男子已從遺憾中走出,反而會心一笑。“我有預感,這次將是百年難遇。”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的光彩。
望著男子如玉的麵龐,她也莞爾一笑。隻要是男子的堅持,她都義無反顧地支持。
誰知此時,附近的庭院之中,傳來一陣怪聲。男子蹙眉,顯得頗為反感,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要不,你先過去?我看看怎麼回事?”女子語氣故意放得很溫和。
男子處事雷厲風行,女子尤為清楚。對於天城大秩序的維護,他從來不會懈怠。這次就是了解他心有掛念之事,女子才敢提出來,不然她也不會輕易觸怒聖顏。
不知道是男子對女子安心落意,還是太過牽掛“藕人”的事,隻一刻,他就鼻息一沉,腳尖輕點,朝另外一個方向飛去。見身影霎時消失得了無蹤跡,女子才鬆了一口氣。
她即使去了,男子也隻會讓她留在外麵,女子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兩人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一直都彼此關心照顧,可不知道何時開始,她是越來越不懂男子的心意了。
他是在刻意隱瞞一些事嗎?女子絲毫不願這樣想。念及初來此地的情景,她甚是感慨,眼前這雕梁畫柱,桂殿蘭宮,任誰也不願相信多年前隻是一片廢墟焦土吧。
行至回廊盡頭,拾玉階而下,是茂林修竹,意境清幽雅致,它們稀疏排列著恰好能擋住視線,又有朦朧的微光透過,斑駁陸離。隱約可見,綠油油的竹林深處,蜂飛蝶舞,風景不殊。
沿小道而入,起初狹窄逼人,濃色陰鬱,殊不知方至三兩步,柳暗花明,視野漸漸開闊起來。琪花瑤草各自舒展,瑤林瓊樹搖曳生姿,暗香疏影處更有清雅亭台,玉柱翠瓦,飛簷流角恬靜挺立。忽而琴音流轉,傾瀉而出,似碧波輕揚,又如溪水叮咚作響。繚繞山霧遙相呼應,好一片花鳥朦朧,浮華夢境。
女子雲髻峨峨,天青色裙裾逶迤在霧中,“救命啊!”淒厲的慘叫聲打破了朦膿意境。
又有一個可憐兮兮的聲音響起,“紫檀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控製不住我自己呀!”
覓音而去,竟然是一棵四丈多高的紫檀樹,高挺的枝幹上彎彎曲曲纏繞著嬌嫩的綠蘿藤。絲蘿喬木兩相宜,也是這旖旎風光的別致一景。
見眼前的女子氣質不凡,紫檀大呼:“天神救命!”天城中的琪花瑤草皆有靈性,即使不見神色,也能辨識音韻。
還未說完,紫檀隻覺得周身一緊,被綠蘿束縛得更加厲害。“你……你是故意的!你怕我向天神告狀,還想威脅我!”
“嗬嗬。嗬嗬。”翡鳥飛來,停在紫檀枝葉上,用嘴順了順頸間的藍色羽毛,坐看好戲。
綠蘿一聽就知翡鳥的心思,“嗬嗬鳥!滾回你的天河老巢吃泥巴去!”
“嗬嗬!”聲調揚起來,原來是翡鳥生氣了。它最討厭被叫“嗬嗬鳥”,這分明就是在嘲笑它隻會“嗬嗬”叫!這下翡鳥反而不出聲了,而是狠狠啄紫檀的頭。它雖然是一隻鳥,它也要發泄。
“綠蘿,你竟然跟著這死鳥一起來欺負我!我……我一定要讓天神好好教訓你!”見紫檀更生氣了,嗬嗬鳥的怨氣消了一大半。
“紫檀姐姐,我真的沒有啊!”如果綠蘿有眼睛,她此時一定眼淚打轉,梨花帶雨了。
騎在紫檀頭上的嗬嗬鳥又大笑了起來。“嗬嗬。嗬嗬……”它們似乎吵鬧慣了,即使現在天神來了,也忘了收斂。
鴻辭天神掌管天城裏所有的奇花異草,是眾所周知的事。她雍容大度,通情達理,與其他天神有天壤之別。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大動肝火。
娥眉微蹙,朱唇輕啟,她不怒自威。“後庭之內,禁止喧嘩吵嚷,你們難道不知?”
少有的嚴詞厲色頗有氣勢,一時間,隻能聽見琴音在雲霧裏緩緩流淌,清風晃動草木窸窸窣窣。天神吐氣如蘭,說得有條不紊,“通情達理,並不等於縱容你們肆意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