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剴賓冷笑：“你是擔心鑒定結果是我們沒有血緣關係，然後我就不繼續給你們錢是吧？放心，我隻想知道我和小貞究竟有沒有血緣關係。”
    “我不會花你的臭錢。”她斜視剴賓。
    “那就給我兩根頭發。”說著剴賓衝過去要抓大姨的頭發。
    我箭步擋在中間，“你這是要幹什麼？”我說：“她是你媽呀。”我把他推出去，重重關上門，將大姨的咒罵聲關在裏麵。我回頭看到姨丈依舊眯著眼一動不動，他現在也成了一個束手無策的可憐觀眾。
    隔壁的病房裏有人走了出來，不滿地看著我倆。我躲避著他們的目光走出去。
    “你到底是不是來看望姨丈的？”我說：“怎麼就吵起來了？”
    我們站在醫院外的人工草地邊沿，陽光和煦，溫暖地灑在我們身上，空氣中有淡淡的塑膠味道。
    他撿一塊草地坐下。兩隻胳膊搭在膝蓋上，雙手無力地下垂著。
    “我很可憐是吧？”他不看我，自顧自地說著：“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們家，我自己也瞧不起。”
    他點一根煙，像個吸毒患者一樣迫不及待地深吸一口。然後出神地望著煙霧發呆，仿佛那團青煙裏藏著什麼秘密。
    “一見麵總要吵上一架，”他迷蒙的眼神開始渙散：“來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地講話。可是沒說兩句話，一切又變得和以前一樣。我們家就這樣，從來都不會好好說話。從小時候開始就是，我爸那個畜生打我的次數遠比和我講的話多。我媽她從來沒對我笑過。多麼荒謬，沒有人知道，小時候我常常躲在房間裏哭，因為他們兩個總是在外麵吵架。每次老師要求在卷子上簽字，我總是低著頭去找小姨，他們從沒正眼瞧過我的成績。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了，我興奮地對拿給我媽看，她卻翹著腿嗑瓜子，隻是‘嗯’了一聲。”
    我聽著他忘情地回憶過去。“這些都過去了，”我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你總得學著跟他們好好相處。”
    他仿佛沒有聽見一樣：“我今天就是想做個親子鑒定，這是我和小貞最後的機會。也許我們根本就沒有關係，小貞或許就會回來。”
    “為什麼突然這麼想？”我說：“大姨她沒必要騙你。”
    “我也不知道，”他說：“但是隻要有一絲希望，我就要弄個明白。”
    過了四個多月，他又要去抓這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
    “在這世上，我就隻有你和小貞，”他悲從中來：“兄妹也好，情人也罷，我不能再失去小貞。”他吸一口煙，笑道：“你知道嗎？其實世界上很多國家都允許表親結婚，偏偏中國不許。”
    “所以你要繼續向大姨要頭發，是吧？”
    “這就是我的人生，”他說：“打我出生的那一刻，我就注定要和這兩個人鬥一輩子。”
    有些東西一旦開始，便無法停止，比如血濃於水的親情，也比如不斷積攢的仇恨。我們就活在愛與恨的交織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