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那個男生頭上被縫了五針。當下這倒黴孩子還感到莫名其妙，他的頭發被理光了，頭上裹著一圈厚厚的白色紗布，我們都聚集在病房裏。秦可和方齊正因此旁若無人地大聲爭辯著，我和林夏分別安撫著這兩個人。
    “你至於嗎？”秦可大聲嗬斥著，“要是一不小心鬧出了人命該怎麼辦？”
    “那也是他活該。”方齊怒視男生一眼。
    不時有護士經過，甕聲甕氣地說，“呦，小兩口吵架回家去吵，醫院裏不得大聲喧嘩。”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個男生並非我想象中的紈固子弟富二代，他居然也參與到和稀泥的行列中。看著眼前爭執不下的方齊和秦可，他無可奈何地笑著，仿佛壓根就沒有自己挨了一酒瓶這回事，他說，“秦可，別說了，都是我咎由自取。”
    秦可看了他一眼，她似乎在方齊麵前不知道如何對待他，所以才不停地和方齊拌著嘴。“陳諾，”她說，“我還沒問呢？你突然來找我幹嘛？”
    “本來有一堆事情，”他的目光突然柔軟下來，笑容中夾雜著突如其來的疲憊，他看了方齊一眼，說道，“可是現在看來沒我什麼事情了。”
    我和林夏非常識趣地主動退了出去。我想他們三個需要開個會商討一下世界格局什麼的。我們坐在走廊的座椅上，醫院裏一成不變的甜膩的酒精味道刺激著我的鼻孔。我問林夏：
    “為什麼我最近這麼倒黴，總是碰到這些麻煩事？先是你和方齊吵架，接著我的表哥表妹……”我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了嘴，於是慌忙改口，“接著又是方齊和秦可，然後突然又冒出了個陳諾。”
    林夏笑道：“你要反著想，因為我們大家在你麵前從來都不怕麻煩。”
    “是啊，”我笑了笑，“所以我注定要被夾在中間，做那一池被你們殃及的可憐的魚。”
    “至少這些麻煩事都沒有發生在你身上，你應該感到慶幸。”
    “有道理啊。”我不禁感慨，這丫頭啥時候這麼會安慰人了？
    “我感覺陳諾不像是壞人。”
    “大小姐，”我說，“這又不是演電視劇，你不能隻用好人和壞人來評價一個人。”
    “那你說秦可最終會鹿死誰手？”林夏看著我，眼神卻不知道飄向什麼地方。她的八卦氣質又席卷而來了。
    “咱們是方齊這邊的人，當然是方齊了。”
    “喂，”林夏不屑地說，“你自己剛剛才說又不是演電視劇，這會兒又要分門別類拉幫結派了。”
    “你清醒點兒，”我說，“你自己照照鏡子，你臉上寫著兩個字。”
    “是嗎？”說著她真的從包裏掏出來一麵鏡子，嫻熟地從各個方位仔細照著鏡子，“沒有啊。”
    “我告訴你吧，”我說，“寫在眼睛裏，大大的花癡二字。”
    隨著林夏幹淨利落的一個無影腳，我已經栽倒在地痛嗷不已。
    這時候方齊和秦可走了出來，當我看到他們臉上釋然的笑容的時候，我就知道鹿死方齊手了。陳諾從房間裏喊道：“好好待秦可，別讓我有機可趁。”
    我從地上爬起來，不好意思地笑著。大家都愉快地笑了。
    我們四個走在安靜的夜路上，霓虹將半個天空染成了橘紅色。這個時候，各所高中早已無視教育廳的處分，開始不管不顧地逼迫學生開始補課了。而就是三年前的這個夜晚，秦可拒絕了方齊的表白，她漠然地從我們三個中間穿過去，留我們石化在原地。如今，方齊抱得美人歸，有情人終成眷屬。其實我一直覺得，秦可高中的時候就是喜歡方齊的，畢竟她從來沒有正麵拒絕過方齊，看似冷漠的置之不理為什麼不能是另外一種解釋呢？或許秦可不敢多說一句話，她怕自己多說一句話或者多呆一秒鍾就會忍不住接受方齊。所以上了大學之後，她找了一個和方齊一樣高大陽光的男朋友。是的，看到陳諾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他是個翻版方齊。於是我大膽地引起了這個話題，我指著左手邊一個漆黑的巷口說道：
    “大家還記得嗎？三年前的今晚，方齊和我還有林夏就是在那裏攔截秦可。”
    “對，我想起來了，”林夏興奮地說，“那天就是秦可生日，我們還翹掉了晚自習。”
    “結果，”方齊衝秦可笑道，“結果你殘忍地把我們拒絕了。”
    秦可捂著嘴盈盈地淺笑著，霓虹在她的眼中反射出星河般溫柔的光芒，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一樣，輕輕地問我們：“那你們想不想讓時光倒流，然後改變曆史？”
    想不想讓時光倒流，然後改變曆史？
    多麼誘人的問題。
    然後，一如三年前一樣，我們三個站在小巷裏等待著秦可的出現。不同的是，巷口那盞壞掉的燈總算是被修好了，白茫茫的光潑灑在我們身上。不同的是，我和林夏的衣服沒有像當初一樣滑稽的塗滿了和秦可有關的熒光字樣。
    然後，秦可出現了，她纖細而端莊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巷口，這一瞬間恍如隔世。看到我們的一霎她停了下來。細長的小巷裏，方齊和秦可對峙著，方齊用他那洪亮的嗓音喊道：
    “秦可，我愛你，我這輩子都愛你，”他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震蕩，“你知道嗎？我愛你，不是覬覦你的美麗，而是因為我目睹著你美麗之後的疲憊，我愛你，不是羨慕你的優秀，而是因為我留心著你優秀背後的拚搏，我愛你，不是迷戀你的笑容，而是因為我窺探著你笑容下的憂傷。秦可，我愛你。”
    我們四個人隨靜止的時間呆立在原地，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接著，就像三年前一樣，秦可邁著輕盈的步伐，從我們三個中間穿了過去。不過，當她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不再是一張冷若冰霜的臉，我清楚地看到了掛在她臉上清晰的淚痕，她的嘴因為哽咽而緊閉，她的妝容早已模糊不清。
    然後，似乎是在同一刻，互相背對著的秦可和方齊同時轉身，向對方奔跑過去。
    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其實這三年來，他們兩個從來沒有離開過這條小巷，他們就像剛才一樣，背對著背，多麼想要轉過身去，喊住那個正在一步步離自己遠去的人，期待著彼此會在最後時刻做出力挽狂瀾的回首，可是誰也沒有回頭，他們就這樣靜止在原地，一立就是三年。這三年裏，方齊和秦可的心中都有一條小巷，它們的名字各異，有的叫做遺憾，有的叫做悔恨，有的叫做放棄，有的叫做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