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二十時老秦猛睜眼，翻起來準備套衣服褲子，瞄了一眼床頭的電子鍾，5月1日06：20，他眨眨眼，又倒回去。
    太好了，放假，有休息。
    老秦長長舒一口氣。他試圖再賴一段時間，可惜27年來他就沒有賴床的習慣。
    老秦今年二十有七，“老秦”的叫法起源於隔壁那北方小哥：進店就喊“老秦來碗麵”，於是老秦就成了“老、秦”。事實上收拾收拾老秦還是挺不錯的，穿個運動服牛仔褲，帆布鞋單肩包，剃個胡子梳個頭，表情不那麼嚴肅還挺像個大學生。
    學校放假時他會收拾成那樣，背個單肩包四處逛。權當漲漲姿勢，看看風景。
    老秦不是這個市區的人，要從這回家得坐兩小時客運，不過好歹沒出省。兩年前他搬到這邊開麵館，辛辛苦苦兜轉七百多天，這才算站穩腳跟。要是前年五一他膽敢打烊給自己放假，估計生意早沒了。
    出門時已經八點，雖然花一個半小時鼓搗自己讓老秦總覺得有些尷尬，但事後他不得不想，這一個半小時還是比較值得的。至少和一個常來買麵的學生擦肩而過時，那學生就沒認出來走過這位是麵館那不愛說話的店老板。
    出店右拐直走就到商業區。老秦不太愛去那邊逛，學生太多東西太貴，不過他喜歡去逛那種犄角旮旯的小巷子。雖然理發店和旅館多得有些讓人毛骨悚然，但總有些店是值得去的。比如他現在正在的手工藝品店。
    老板是個老爺子，耳朵很背了聽不清別人說啥，一般都是自己一邊編中國結，一邊說“想當年”之類，當然這也得建立在有人樂意聽的前提下。
    老秦不太愛聽他嘚嘚，因為每次都是一個花樣早就記住了。進店老秦就往手工裝飾品那邊找，繁複古典的簪子是老爺子自己弄的，風格明顯小清新或者奇葩詭異的，那是老爺子孫女的傑作。老秦偶爾會買走一些寄給侄女，但更多時候是拍幾張照片傳過去，等著侄女打電話來咬牙切齒他就一臉風輕雲淡在心裏暗爽。
    今天店裏似乎有新貨，一枚紅木簪。雕花上色，紅木金紋，很漂亮。
    老秦沒怎麼思索就買下了，還買個小檀木盒子裝好，一張毛爺爺就這樣飛離他的錢包。
    出店沿著巷子往裏走，出去就是某校家屬區。環境優美綠意盎然，晴天慢慢走在裏麵感覺特別好。
    老秦漫無目的在裏麵瞎逛，同樣漫無目的瞎逛的還有些老頭老太太。或者牽著狗啊兔子慢慢溜過來的妹子。
    老秦對妹子興趣不大，所以他的目光大都停在還在開的花、長得漂亮的野貓、似乎是純種的柯基上。
    然後他注意到正前方呼嘯而來一隻金毛。
    狗繩拖在地下，伴隨狗狗一路狂奔能飛起來。金毛直衝老秦而來，沒叫，張著嘴舌頭因為風力被掛到一邊。
    老秦認得這隻金毛，前段時間他一直在投喂，後來就沒怎麼見了。
    還以為被敲狗大隊帶上小黑車，看它脖子上那條倒黴的狗鏈子，估計是讓哪個好心人領養。
    老秦在狗狗刹車之前蹲下來，金毛在他麵前停下，似乎很開心地甩著尾巴嗅來嗅去，汪一聲之後開始舔手。
    老秦左手隨它舔，右手揉揉撓撓，差點沒把狗臉按到地上。
    老秦是真喜歡這條狗的，隻是，麵條店養隻狗，還是金毛，脫毛期難免麻煩。所以他一直投喂，權當散養著，沒想到最後還是有人把養了許久的犬隻抱走，說不難過，其實老秦還是有些不好受。
    還好現在見到了。
    估計領養人是這個學校的教職工家屬，希望人能對它好點。
    這麼想著老秦揉揉狗狗的頭：“阿旺有了爸爸媽媽要聽話。”他覺得這囑咐有點傻，但不說又總覺得少點什麼。
    他摸到阿旺的項圈，果然有個狗牌，還沒看清狗牌後的地址，老遠老秦就聽見有人喊“史蒂夫”，英文發音那種。作為回應，阿旺轉頭汪了一聲然後狂甩尾巴，但並沒有離開老秦。
    循著阿旺叫的方向老秦看過去，然後他想：世界真尼瑪小啊。
    一身運動裝的阿亮騎著自行車風馳電掣飛速蹬過來，飄逸的急刹車“吱”聲能把老秦耳朵磨壞。
    阿亮蹲下來對阿旺說了什麼，應該是數落，總之金毛耷拉著耳朵可憐巴巴的。最後阿亮自己都不忍心了，他蹲下來抱著阿旺揉揉揉，然後才站起來看老秦。
    “對，不起，狗，沒有……嘿，秦！”
    “是我。”煩請你下次把話說完再喊我吧。老秦特別無奈，他衝阿亮揮揮手，“再見。”
    “秦！”然後包就被死死拽住。
    不是阿亮，是阿旺。
    可憐巴巴的金毛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咬住老秦的背包。
    跑不掉了。
    老秦抹了把臉。
    他蹲下來揉揉阿旺的腦袋，這次輪到老秦仰視阿亮：“鍛煉？”
    “啊，嗯！鍛煉！”
    頭點那麼使勁小心腦袋掉下來。
    老秦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你是這個學校的？”想想又覺得阿亮應該不太明白，準備換個說法，阿亮已經亮出一口白牙。
    “我，遛狗。這裏，好看。”
    “嗯，我來散步。”略有些驚歎於幾日不見阿亮都知道遛狗是何意，老秦臉上還是波瀾不驚。
    阿亮露出那種被人認同的笑容，他衝老秦伸出手：“吃飯，我請！”
    ……雖然中國人是有這麼個見麵就說吃的習慣吧，但現在也就九點過了十點不到謝謝。
    老秦特別想糾正他的錯誤認知，但到了還是決定先伸出手，讓人把自己拉起來。
    “阿亮，”他拍拍身上的狗毛，衝阿亮笑了笑，“我不能和你去吃飯，我有事。”
    “噢……”阿亮和阿旺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是的，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老秦感覺這就是一記直拳打在臉上。
    哎……算了算了算了……
    醞釀一陣後，老秦說：“我想四處轉轉，你要不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