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起床看了下時間，五點二十，他摸到在充電的手機，開個機看看，三條短信擺著。
    前兩條是昨晚的，倆學生預點餐。最後一條是半小時前，來信顯示“樂樂”，內容就倆字——分手。
    感歎號打得特別多特別大。
    老秦想了想，幹脆打電話過去。
    很快就接通，電話那頭的人壓低了聲音，但聽上去就是醒著的。
    “分手！！！”姑娘說。
    老秦撓撓頭發，起來倒茶：“你又痛經了？”
    姑娘支吾著沒做聲。老秦歎一口氣，喝完茶水去了衛生間，一隻手拿手機，一隻手掬水潑臉。
    “不是讓你記得蜷著睡，熱水袋捂肚子。上個月讓你弄湯喝你沒弄？”
    “……嗚嗚嗚宿舍限電麼麼噠……”
    “嚴肅點，”取幹布擦把臉，老秦四處摸索剃須刀，最後找不到幹脆作罷，“那啥這不是代言什麼‘那個不痛月月輕鬆’？去買。”
    “就痛一天嘛……”姑娘咕咕噥噥。老秦感覺事有不對，半眯著眼仔細辨認一陣手機背景音，最後皺眉得出結論。
    “你又玩通宵遊戲？！”
    “人家痛得睡不著嘛！”姑娘萬分委屈。
    但老秦就知道她是裝的：“睡不著也要睡，今天不是有課？周三好像課滿的吧。”
    姑娘明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頓時心虛不已：“……你記得特別清楚噢……”
    老秦哼了一聲，叼著牙刷準備把人數落一遍，姑娘急吼吼地說手機沒電先掛了。
    瘋丫頭。
    他隻能笑笑，手機甩床上繼續刷牙。
    山水麵館老板的一天是從五點二十開始。
    首先檢閱短信，看看有沒漏掉的訂單。
    五點四十收拾幹淨點火燒水，水滾開就開小火咕嘟著，然後預熱昨晚弄好的哨子。
    六點把醒好的麵取出來，揉揉拉拉準備工作。
    六點二十……
    “秦！”阿亮推開門，笑得特別陽光燦爛。
    老秦眯眼看他一會，心說這家夥已經吃了一個月招牌幹拌。他下意識一手摸到菜刀，但直覺告訴他還是不要動手的好。
    果不其然阿亮坐下了，拿過菜單研究一會，然後仰頭對老秦說：“換！”他指著排骨湯麵。
    老秦收回手揪過一個麵團，揉揉拉拉麵條下鍋，待會撈出麵條放哨子調料，最後一勺高湯，麵條上桌。
    湯色清亮，並不像之前炸醬麵那樣濃墨重彩。沒有醬油和辣椒的麵條看上去素了很多，而臥在麵上的一勺子排骨又把奢華度給整體拉高。
    阿亮發出感歎，然後埋頭吃麵。
    果然這碗麵又將得到一通誇獎。
    阿亮醞釀好了一肚子昨晚穀歌和在線谘詢回來的讚揚之詞，抬頭看見老秦站在櫃台後麵，一手拿湯勺攪湯，另一手拿著對半切的西多士正在往嘴裏送。
    阿亮感覺自己嗓子出了點問題，因為什麼都說不出來。
    老秦嚼下一口麵包感覺有點怪怪的，有些安靜。他把麵包往嘴裏送，下意識往邊上看，就見阿亮正在看他。
    或者說是在看他手裏的麵包。
    老秦想了想，兩口把麵包吃完，手在圍裙上蹭蹭，他把碟子端出來，上麵還臥著三份西多士。
    “不介意的話，請吧。”他說，然後轉身去洗手。
    回來時阿亮的確毫不客氣地兩手捧著麵包在啃，眼睛卻直勾勾盯著老秦。
    這像什麼呢…………啊，特別像侄女畫的那隻名叫Dean的花栗鼠。啊就是這眼神，太特麼像了。
    老秦默默想著，然後開始揉麵拉麵下麵。
    過會兒三三兩兩學生進來，交錢取麵。
    老秦注意到有個男學生看見阿亮時愣了一下，然後明顯拘束很多，走時還給阿亮點了下頭。
    認識的？見到學長了？估計是吧。
    看年紀阿亮確實比那學生大。
    老秦並沒細想，他繼續做他的麵條。
    專注於工作之中的人的專心程度是你所不能預料的。老秦並沒發現有人一直待在這沒走，事實上當他忙完了出去收盤子時，他發現阿亮還在那。戴著眼鏡一副學霸的樣子，在研究漢語拚音。
    麵館什麼時候變自習室了？
    老秦皺皺眉，他敲敲桌子。學霸回神抬頭看他，然後露出個笑臉。
    “秦！”
    是，我在。老秦麵無表情伸手：“你要遲到了。”他亮出手腕上的表，指了指。
    七點五十三。
    阿亮看了一眼，明白過來老秦在說什麼，他歡快地搖搖頭，張張嘴卻什麼都沒說。愉快變成了糾結，阿亮想表達什麼，但他似乎表達不出來。
    老秦突然知道了他在試圖說什麼。
    “你沒課？”他問。
    阿亮腦袋點得跟雞啄米似的。
    沒課你起那麼早。
    看看人拿在手裏的漢語拚音課本，老秦想不理來著，奈何坐在那兒的人就這麼仰臉看他，眼睛裏帶著光那種。
    老秦很無奈。
    八點，學校開始上課，基本沒什麼人了。老秦盯著案板，阿亮盯著老秦的頭頂。
    又過一會，看案板那位妥協。
    “書我看看。”他伸出一隻手。阿亮馬上把書放他手上。就是一本漢語啟蒙教材，英文編撰。看起來這位還真是個大小在外長大的華僑。
    阿亮的書上筆記很多，但也很雜，並沒有係統的規劃，像是在自學。
    事實上開學三個多月，有老師教的學生不該隻學那麼點，也就二十多頁。不過看筆記的認真程度，以及歪歪扭扭的漢字，這個學生還算用心。
    老秦翻翻揀揀，伸手跟阿亮要了隻筆，圈下一些詞句，劃掉一些段落。書在交回阿亮手上時更加花裏胡哨，但是看書的人並沒皺眉。阿亮欣喜地重新翻看被修改的筆記，然後露出豁然開朗的神情。
    他翻到某一頁，抓抓頭發，然後衝老秦說：“我，喜歡，秦！”
    老秦：“……”
    他理智地伸手把書拿過來，是一段對話，那一章的內容是如何向人表達喜愛之情。友情親情愛情之間對喜愛的不一樣闡述。
    好吧。
    老秦把書放回去。
    也許是我想多了。
    看著阿亮的星星眼，老秦一麵思索他什麼時候和這家夥那麼熟，一麵無奈地說：“我也喜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