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院牆高度適中，木門腐朽汙黑，木門和門框之間存在很大的縫隙。可以想象寒風凜冽之時，院內冷風嗖嗖，天寒地凍。門上的福字斑駁脫色，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更換過。
    我們站立在小院門外，厲兵秣馬，整裝待發。
    衛蒼擎側頭看向我和方初夏，低聲問道：“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小湛，行動吧。”
    “OK”
    我叩響門，大聲喊道：“姑母，姑母。”
    我沒有見過姑母殷炳茉，也沒有看過B縣警局戶籍檔案係統中的照片。如今因為如此牽強的理由冒昧打擾，不知姑母是否會心中不悅甚至懷有戒心。雖然遠親不如近鄰，但我和姑母血管中流淌著相同的殷家血液。也許，我多慮了。
    良久無人應門，我轉身看向衛蒼擎，正欲說些什麼。這時，院內傳來一個蒼老卻精神抖擻的聲音：“是外甥明湛吧？來啦。”那聲音鏗鏘有力，後勁十足，年老未衰。
    不久後，拐杖戳地聲和緩慢的腳步聲依稀傳來。木門吱呀咯吱吱連續響了好幾聲，這才算終於被完全打開。當姑母殷炳茉出現在我麵前的那一瞬間，我的直覺告訴我，她的確是我的姑母。
    姑母殷炳茉是我爺爺的二哥的長女。我委托姑母殷炳茉的二妹殷炳丹提前與姑母殷炳茉聯係，其實我也隻見過姑母殷炳丹兩回，她們姊妹倆長相確實有些相像。
    姑母殷炳茉麵色同樣出奇的慘白，就像是常年臥病在床，久治不愈的患者的病態麵色。她的麵龐久經歲月無情地折磨與摧殘，皮膚上一層層的褶皺訴說著她艱辛孤苦的人生。
    然而，她身姿挺拔，神采奕奕。似乎千磨百折的人間世事絲毫沒有改變她百折不撓，高歌猛進的生活態度。在她衰老萎縮的軀體內，似乎居住著一個精神煥發的年輕靈魂。
    姑母麵帶慈祥的微笑，和藹又親和。她鼻梁高聳，額頭寬廣，料想她年輕時應該是位秀眉黛目的美人。但她圓睜的俊秀雙眸卻暗淡無光，毫無焦距。
    “明湛？”她試探性地喚著我的名字。
    “是我。姑母您好，我是殷明湛。”
    “你有和你一起同行的朋友嗎？”我和另外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看來姑母雙眼失明。
    “我們一行三人。我妻子以及我朋友和我同行。”
    “那快進來吧。你們年輕人遠道而來，老嫗我喜從心來。”
    院內漆黑一片。我們從包內拿出手電筒照明。姑母家陳設老舊汙黑，家中飼養幾隻雞，幾頭豬，兩頭牛。還有一隻花貓蹲在正屋門口用一雙熠熠發光的碧綠眼睛狐疑地緊盯我們的一舉一動。
    我們將馬匹拴在牛舍旁，跟著姑母進入正屋，我們拿著手電筒在屋內環視一周，找到電燈開關，打開電燈。屋頂的電燈昏暗，八仙桌上一副遺像赫然醒目。我將手電筒對準遺像，想一探究竟。端詳片刻，我轉過身看著衛蒼擎朝遺像努了努嘴。衛蒼擎會意，走到我身旁仔細觀察遺像。
    這時，姑母突然說道：“年輕人，過來坐在老嫗身邊。”
    “哦，好。”
    姑母見我們半晌未動，開口說道：“那人是我故去的丈夫。”
    “啊？”我心中一驚，她怎麼知道我和衛蒼擎在目不轉睛地觀察遺像？她不是雙眼失明嗎？
    “我這屋內就這一樣足夠引發你們好奇心的物件，所以我知道你們在幹什麼。”
    哦，原來這麼回事。剛才驚煞我也。
    “你看他當時多年輕，多俊俏啊。可惜他早已變成一副幹枯的骨骸。我就這麼孤苦伶仃，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了半輩子。唉。你們還好奇我的雙眼吧？白內障導致我失明好幾年了。人生就是如此悲哀苦短，如果自己心中失去樂觀活下去的信念，那還不如一死了之。”
    “姑母，我們。。。”
    “沒事，年輕人本就好奇心重。”頓了頓，姑母說道：“這樣吧，夜已經深了，我先收拾偏房，你們早點休息，明天我們再閑聊。哦，還有想洗澡需要自己燒熱水。”
    “姑母，我們自己收拾偏房吧，不勞煩您了。”
    “好吧，你們把這裏當自己家就好，別見外。”
    “多謝，姑母。”
    我們收拾了偏房，又在煤爐中添了幾塊蜂窩煤，屋內漸漸暖和起來。我和衛蒼擎燒了些熱水，一起去洗澡間洗澡。我和他坐在一個大木桶內泡澡。
    “小湛，好久沒和你這麼親近了。嗯~泡澡真舒服。小湛，你這個姑母挺好相處嘛。我們之前提出的那些針對糟糕情形的對策，看來是良計無用武之地了。”
    “蒼擎，所謂‘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而且，我姑母越是安之若素，我覺得我們就越需要謹言慎行，敬小慎微。”
    “是啊，她根本沒有詢問我們的來意。也沒有確認你到底是不是她的外甥殷明湛。”
    “我有個疑問。既然我姑母在很年輕時就已經守寡，而且無子無女，那她為什麼不返回A市？為什麼還繼續逗留在離未村，過這孤苦伶仃的生活？”
    “也許。。。”
    衛蒼擎突然停止言語，他屏息凝神，似乎倏然間發現什麼異樣。
    他低聲對我說：“隔牆有耳。”
    我向洗澡間門口望去，隱約可見一個黑影似乎伏在窗口。
    我悄聲問道：“這是誰？是我姑母，還是方初夏？難道有第五個人存在？”
    衛蒼擎撇了撇嘴，對我聳了聳肩。
    這樣僵持了半晌，對方好像發覺我們已經覺察到她的存在，隨後，她悄然離去。
    “她走了。這人似乎沒有腿腳不便，剛才沒聽到拐杖戳地聲。”
    “也許你姑母故意用這種方式打消你對她的疑慮。唉，來日方長啊。小湛，過來幫我搓背。嗯？怎麼了？”
    “讓我趴一會。這樣從後側抱著你豐實的後背感覺真溫暖很安心。”
    “等會水涼了還得重新燒水。”
    “好吧。”
    我和衛蒼擎返回偏房的時候，方初夏已經在裏間就寢。
    “小湛，你剛才不是想抱一會我嗎？過來。”
    “嗯。你身上總是這麼溫暖。你覺不覺得我姑母身上有股怪味，那個村口的老頭身上也有那種味道。”
    “也許吧。明天再苦思冥想。睡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