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這麼看著我。”於清把玩著剛剛易主的刀子，稍稍一個失神，尖銳的刀尖蹭破了他的手指。幾滴新鮮的血珠湧出來，沒來得及蜿蜒就局促的被凍住在指尖，“我剛剛隻是不小心！”
    像是在證明什麼，於清加重了語氣：“我平時不會弄傷自己的。”
    他英俊而又線條分明的臉孔寫滿了認真，隱隱的還帶有一絲尷尬的微羞。他細白修長的手指在雪地裏蹭了蹭，那一抹淡紅就隨著雪水蔓延開來，露出挺著粉色嫩肉的傷口。
    俆文勉愣了一會兒，居然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誰跟你說這個了！”
    他看向從剛剛就一直躺在地上的僵硬屍體，臉上浮現出作嘔與荒謬的錯雜表情：“他怎麼辦？”
    三天以來第一次遇見的活人變成了死人，死人用不了活人的東西，所以好心的於清幫他收起了他的刀。
    “他問我們是不是去維京避難，證明這裏已經離維京不遠了。”
    “哼……大概吧。”
    話題突然中斷，因為氣氛實在是太過一觸即發。
    於清好看的眉毛死死的皺起來：“我殺了他，是因為他要殺我。”
    “可是你比他強大很多！！足夠的多……你完全可以在不傷害他的情況下製服他，然後告訴他我們沒有惡意。”
    “傻瓜！”於清有些焦躁，他不喜歡俆文勉用看儈子手的眼神看他，也不希望在對方的心裏留下自己是一個冷血殘暴的屠夫之類的印象——就像他最開始不希望自己在自己最親愛的弟弟眼裏是個殺人如麻的軍官一樣。
    俆文勉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熟悉的脆弱，像是某種珍貴的寶石一樣黑白分明而且奪目的眸子裏突然就溢滿了沉甸甸的情愫，這樣過於真摯的眼神讓人覺得就算是欺騙也會不由自主的相信。
    “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已經死了的人……怎麼可以說殺就……”
    “農忙的時候，他放下刀子是一個勤勞的農夫，每天的主要任務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農閑的時候他提起刀子就是山匪強盜——等到收成的時候他再揮起鋤頭做他的農夫。”於清冷冷的揮舞著中年人的刀子，那把刀的刀刃薄得有些紮眼，輝映著雪地裏泛起的光簡直能灼傷人的眼。
    “如果單靠他的本分能養活他的一家老小，他又何必出去作惡。”俆文勉的口氣依舊生硬，甚至還帶有一絲奇異的意味。
    於清毫不猶豫的就說道：“這世道混亂，有多少人能真的養活的了自己……”話音剛落，他就知道自己入套了。
    俆文勉泛起得色：“這個世道兒……你也知道他是錯的。那為什麼……不和我一起改變他呢？”
    伶牙俐齒的，能言善道的，卻一直顯得衝動幼稚的，莽撞無知的反動者，終於把話題轉到了他所希望的軌道上。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充滿了異樣的灼熱，兩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年輕的軍官。
    軍官隻是輕輕的咳了一聲，眉毛有些無奈的挑了起來：“你說的我心動了……但是，你就要死了啊。”
    本來臉上已經浮現出喜悅的年輕書生再次把臉耷拉下去。他默默地蹲下，開始為不知道名字的偶遇者挖坑。
    “說服了我——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於清的背後纏著新的刀子，心情似乎也因此而愉悅起來。
    “我怎麼可能高興的起來？？”俆文勉在這種冰天雪地都累出了滿頭熱汗，他用手指捧著潮濕卻冷硬的土，一點一點填滿了整個坑。
    於清閉上嘴，默默地看著對方完成整道工序。
    對方的手指在這些天被凍裂了很多次——那是一雙讀書人的手，隻有握筆的手指有薄薄的好看的繭子——那是隻有讀書人才有的繭子，與勞作，練武所造就的繭子一點也不同。俆文勉的雙手修長靈巧，有一種不沾陽春水的嬌貴——但他偏偏不是嬌貴的人。外表的贏弱卻不能掩蓋內心的執著。
    好像看破了世事的智者一樣吵吵著要解放底層人民，其實卻像個憤世嫉俗的小孩子一樣幼稚的掀動謀反。明明站在‘正義’的對麵，卻一直心地柔軟善良，甚至多管閑事的好像某種出來閑逛的賢人。
    但是這樣的人啊……這樣談不上厭惡甚至有些喜愛的人，就即將死在自己與時代的迫害之下，而在這個時候，自己還要用奚落的口氣去調侃對方。
    真的是一錯再錯啊……
    於清很認真的自我反思，但是如同最細致的雕刻師精雕細琢所展現出來的冷硬臉孔還是配合著刻薄的語氣吐出了尖酸的話語：“能看著你不高興，就足以讓我心情愉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