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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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氣氛僵硬的走了半天,本以為會露宿野外,不了傍晚的時候碰見了一個由一群難民組成的臨時小營地。整個營地的組成在於清看來實在是簡陋的過分,除了人多能產生更多的廢氣與微薄的溫暖外,就連最最虛弱的野獸也阻攔不了——不過估計這樣寒冷的時節,也不會有什麼凶殘的大型捕食者出來這種靠近人煙的地方。
小營地的負責人是個粗壯的中年人,他長著一張方臉,濃眉和很有特點的絡腮胡。眉毛一挑,像是小說話本裏的強盜。但這麼凶的臉孔,他偏偏眼角綴滿了細細密密的笑紋。
他看見於清,雖然被對方跛腿又灰頭土臉的樣子迷惑了,但是看看對方挺直的肩膀,微收的下顎,像是尺子量過一樣精準的步伐——當然最重點的是對方繡著繁複花紋的官靴以及囂張的挎在腰際的佩刀。
“大人!”他帶頭跪了下去。
俆文勉在於清身邊一個激靈,連蹦帶跳的躲開了眾多村民的行禮。
於清倒是理所當然的很,他掃視了一眼眾多村民,禮貌而又疏離的點點頭:“在這危難之時,諸位鄉親不必多禮。今天降大災,聖上聽聞諸多鄉親家鄉遭遇不幸,憂心不已,特派吾等前來查看。吾等奉聖上旨意,為諸位送來禦寒衣物與糧食——但是出來的急,吾與吾侍從不查脫離了車隊……不過諸位鄉親莫急,最快三天,最遲七天,朝廷補給必定會到達。”
那些難民聽到這些話,麻木的臉孔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微弱的希望光芒。
灰暗的,晦澀的,絕望而又麻木的臉孔,隻稍稍帶上了一點點微弱的希望,就好像潔白的布卷塗上豔麗的塗料一樣,整個都鮮活了起來。明明都是普普通通的臉,明明都因為長期的勞苦而膚色暗黃,但是這一瞬間,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散發出了一種淒涼的美麗。
俆文勉突然就覺得心酸。
遇見這麼多的難民,實在是意料之中但卻預料之外的事情。他看著說謊說得比說話還利索的於清,又看看眼神空洞但是眼瞳淳樸的難民,一種難受的違和感突然就襲擊了整個身心。
不會有防寒保暖的衣物,也不會有糧食。
看看老百姓充滿信任與向往的表情,再看看滿臉認真而又威嚴的於清。他有些狼狽的低下頭,覺得政客這種東西自己果然做不了。
於清帶著他搭窩棚燒柴火,住最溫暖最整潔的地方。早上喝僅剩的奶牛身上的奶,晚上吃為數不多的麵湯。
兩天之後俆文勉終於受不了了,他揪著於清的衣領,用近乎歇斯底裏的聲音小小的,微弱的呐喊:“你不覺得臉紅麼?”
於清突然想到在某個之前,眼前的青年也是問了這麼句話,隻不過時過境遷,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似乎隱隱約約起了某種微妙的變化。單純的敵對與仇視似乎也摻雜了一些禍福相依的依賴。
“說著無謂的謊言許下空頭當票,給別人虛假的希望榨取對方最後一絲活力——這樣做會給你帶來精神滿足麼?”
被質問的有些惱怒,於清狠狠地拍開對方的手,同樣因為寒冷幹燥而有些裂口的手似乎都會因為過於激烈的撞擊而就此碎掉。
“吃著我用謊言欺騙來的食物,睡著我靠謊言爭取來的地方,享受著我順帶給你的便利卻又大言不慚自以為是的抨擊我的所作所為——這樣的你到底是無知還是愚蠢真是讓人難以輕易下定論。”
四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精神的空虛與物資的匱乏讓人的內心不由自主的泛起了焦躁,連帶著,表情都是那麼的凶惡,言語也不自覺的尖銳起來。
俆文勉有些茫然若失的退後一步,他紅得發紫的手背上有一片明顯的淤紅,但是他對於好像隨時會迸出鮮血的手毫不在意,他隻是毫無焦距的看著於清——又或者是看著某個方向。
“……是我錯了。”蒼白龜裂的嘴唇露出略有幾分自嘲的笑容,他第一次說自己出了錯。書生氣濃重的俆文勉突然變得有幾分匪徒氣的決絕,他的眼睛裏閃爍出了火光,灼熱而又滾燙的掃視著於清,“我要完成你許下的承諾,我要帶著他們去維京,我要給他們應該有的救助。”
男人果然還是擁有事業最好了。
不知道為什麼想起這種話的於清,看著對方年輕俊秀的臉孔被灰白色的陽光打成一種迷惑心智的顏色,仿佛有些想到描述中說的善於蠱惑人心的山寨二當家了。年輕幼稚的孩子,自然是要經曆某些事情,才能明白責任,但是也應該會知道什麼叫力所能及。
有些話屯在嘴裏,卻吐不出來,頑固的在嘴裏轉了一圈,最後也隻能幹澀的咽了下去。
瞳孔仿若某種動物一樣散發出光澤的青年,與記憶力另一個少年的身影漸漸重合,但很快又飛速的彈開——這兩個人,確實不是同一種人。他們有著相似的脾氣,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
不知道哪一個環節出了錯的自己的弟弟,早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但是眼前這個人,卻還是那麼可愛。
於是第二天,在俆文勉的激烈遊說和於清的友情勸說下,逃難的百姓真的又重新裹起包袱,拖家帶口的跟著兩個‘欽差大人’走向維京。他們相信一臉正氣的欽差大人不會讓他們失望,他們相信美妙奢華的維京會給他們新的生活。
希望,這種看不見摸不著從未有人攥在手裏仔細把玩過的東西真是神奇的要命。隻是擁有了希望,這群疲憊饑餓寒冷麻木的人就又渾身充滿力量。
發光的雙眼,微紅的臉頰,堅定的腳步。
這讓於清不明白不理解甚至有些微微的恐懼。
帶路走的筆直的青年也許真的有魔力。
他確實有資格跟著別人扯大旗謀反,他適合這個。
但是適合這個的人,偏偏不順服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