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怎麼才回來。”於清進廟的時候，俆文勉幾乎睡死了，被叫醒後，他看見於清就好像看見親人一樣，抱著對方的褲腳死命的哭，“我剛剛好冷好餓好困，不過好像看到了我大哥在對我揮手……他還是那麼英俊瀟灑風姿綽約。”
    “……你大哥？”
    “恩，就是山寨大當家王二虎子。”
    “……”於清的表情僵硬了一會兒，重新點燃了火堆，語氣深沉的說道，“王二虎子，xx安縣人，自幼父母雙亡，有一妻一子。今年三十有五。九月朝廷派兵剿匪……他……於今年秋卒於岷山。”
    “……”俆文勉的臉刷的就白了。
    馬匹身上是於清一些慣用的家當，裏麵有幹糧衣物，身份憑證，甚至還有幾個簡易的鍋。於清換了衣服，默默地開始準備吃食。俆文勉拍了拍他的背：“要不就吃幹糧吧……多就點水喝……”
    於清看看對方發青的臉色以及慘白的唇，手腕一挫，馬腿帶著幹涸的血塊以及骨頭渣掉落下來。
    “這是我的馬，我想吃就吃。”
    “……”俆文勉直接轉過頭去不理會那個一看就是小時候受過什麼刺激導致神經扭曲的軍官。
    把馬肉和幹糧丟進鍋裏，又塞了把看起來比較幹淨的浮雪，於清就轉身去挖坑。挖了會兒，他把馬頭放進去，繼續安靜的填土。俆文勉坐在後麵看，心裏不知為什麼有一種微酸的感同身受。
    於清填完土準備站起來，卻腳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他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腿，伸手捏了捏，臉上浮現出隱藏不了的錯愕。
    他回頭，一向平靜的臉孔充斥著驚慌，眼睛瞪大，瞳孔似乎都在顫栗。
    俆文勉和他對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驚恐。
    “怎麼了……餓的腿軟了？”俆文勉錯過對方的眼睛，故作輕鬆的說笑。
    於清沒有一絲一毫配合的意思，他還是直勾勾的看著俆文勉，嘴角輕輕抿出一句話：“腿……沒知覺了。”
    俆文勉把於清的腿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對方的關節僵硬的難以置信。手摸上去，腿骨與筋肉全是硬邦邦的擰在一起。
    “你很緊張？”
    “如果我瘸了……”於清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自顧自的盯著自己的腿，“我會死嗎？”
    “會死麼……肯定會的啊。”俆文勉想了想，這麼說著，“一定會死的……”
    “所以你不能瘸啊！哪有人因為凍了一下就瘸了的！！”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心慌，好像是自己的一直以來的戰友突然要病逝一樣，有些荒謬，還有些兔死狐悲的奇異感覺。
    “……”於清半抬起頭，衝著俆文勉勾了一下嘴角，“在把你帶上斬頭台之前，我可舍不得死。”
    兩個人相互依偎著喝完了熱湯，於清甚至還興致勃勃的給自己泡了個腳。當他再次充滿樂趣的準備用泡過腳的盆給俆文勉煮茶時，被勤儉節約的俆文勉嚴厲的以‘節省水資源’這個理由拒絕了。
    門上透漏的光線，已經慢慢變暗，漸漸地隻有麵前的火堆還在執著的散發出光芒。
    “我本來……”寂靜的寺廟，隻有火堆在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於清似乎是受不了這種安靜，突然開口，“本來打算這次之後，就真的遞辭表。”
    “為什麼？”俆文勉有些倦了，他的頭枕著對方的腿，仰起臉能看見對方靠在牆上的頭，從下巴一直延伸到脖頸，有一條纖細美好的弧線。於清正值壯年，仕途看起來也是一帆風順，這樣如日中天的勢頭，怎麼會生出就此不幹的心呢？
    “因為……”於清的聲音依舊慢慢地，頓了一下，他低下頭看著仰躺在自己腿上的青年，又似乎透過對方幹淨的臉孔看到了別人的靈魂，“我本來以為，不問緣由，不顧後果的幫一個人，就是對他好。”
    “如果你真是什麼都不管不問，那隻能說你真是不負責任的人。”俆文勉眼睛眯起來，似乎發出了若有若無的嗤笑。
    “是呀。”於清很幹脆的承認了，他的神色有些落寞，但是依舊堅定不可動搖，“我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俆文勉厭煩的翻了個身。
    “一個朋友的準則是什麼？在好友走入歧途的時候拉他一把？”也不管俆文勉在沒在聽，於清低著頭慢慢地說著，“可是如果不想做好朋友呢？
    那是不是就可以隨著對方的脾氣做事，如果他走入歧途，就把所有正道上的人都拉下水？”
    “把所謂的正確變成錯誤，把對方走的每一步變成正確。”
    “我這樣不負責任的做這麼多年事情，是不是錯的太離譜了？”
    “我是不是該遞辭表？”
    俆文勉沒有回答，呼吸均勻，神色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