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囚犯們都沒潛逃的和平中，車隊繼續前行。
    於清依舊驕傲冷漠的騎在同樣囂張驕縱的馬上，車隊依舊有大嘴巴人的絮絮叨叨，囚犯們還是對著隨行的車夫以及士兵罵罵咧咧，安靜的俆文勉更加安靜。
    “到了維京之後，會怎麼樣呢……”
    “全被殺掉……之類的吧。”
    如果不逃，會死。可是逃掉……俆文勉吃著幹糧看了看正在隊伍中間悠閑騎馬踱步的俊朗軍官。如果逃掉，他大概會被牽連吧。
    可是本來就是勢不兩立的關係，隨便被牽連一下又怎麼了…不僅如此，如果對方真的因為自己的逃跑而受到上級處罰——這似乎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呢。
    可是隻要隨便一想，就能想到對方在昨天，露出的那種緬懷與低落。那表情溫和而柔軟，給人一種好像不能也不好意思去傷害的感覺。
    但是現在，陽光下對方的神色又恢複了凜然不可侵犯的驕傲，好似昨晚所有的軟弱都一瞬間被陽光融化，隻剩隱藏在雪下麵堅硬如磐石的強硬。
    咽下最後一口幹糧，喝了點水。俆文勉垂下眼，默默開始想象自己倒了維京之後的死法。
    “我們還有三天的路程就到維京了。”於清壓住步子，與最末尾的俆文勉齊平，“說心裏話，我並不是太希望你死的那麼快。”
    囚犯年輕的臉龐是平靜與安然，沒有一絲陰霾的眼睛裏閃爍著清澄的光芒。有著青年特有的正直善良，也有著小市民一貫的膽小狡猾。幹淨的近乎透明的，擁有自己的目標並且為之不懈奮鬥的高尚靈魂。
    就算嘴上不說，於清自己其實心裏也知道。這個時代正在衰敗。
    這些未真正看清世界陰暗的年輕人，這些真正抱著理想，懷著目標，充滿抱負的年輕人，這些能被稱之為未來的希望的年輕人……就是因為有自己這樣是非不分的軍官，有上頭黑白不明的朝廷，才會一批一批的，莫名其妙的，義無反顧的全部被弄死啊。
    等到這些希望全部消失的時候，隻剩下愚昧，貪婪，昏庸，頑固，狡詐的時候。
    這個朝代，就會徹底腐壞吧？
    俆文勉被於清一眨不眨的視線盯得心裏發涼，忍不住幹咳兩聲：“內個……咳，那個……人啊，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所以……內個……就算我死在維京，也……也沒關係。在我之後，會有千千萬萬有誌之士蓬勃而出，為了改寫這個糜爛的時代注入新的血液……所以——”
    “我不是來找你鬥嘴的。”於清回過神，打斷了對方的話，“我是真的不希望你死的太快。”
    過於專注而認真的眼神，總是會讓別人輕易相信——尤其是這個眼神裏充滿了真誠與坦然。當它直勾勾的看著你，你一定想不出別的話反駁，也一定生不出反對的念頭。
    所以俆文勉相信了。
    按照這個發展，去求他放了自己，是不是也有可能呢？
    腦子裏剛轉過這個念頭，俆文勉自己就拋棄了。
    他是正確的，他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這個昏庸腐敗的王朝能夠斬斷枯枝爛葉茁長成長。所以他沒有錯。
    沒有錯，他就不能求饒。
    所以最後，在對方明亮而真摯的眼光中，俆文勉隻是微笑，然後輕聲說：“我也不希望我死的太快。”
    於清沒有再說什麼，他覺得自己表達的已經很清楚了。隻是對方啊，真的是與眾不同的人。
    與以往憤世嫉俗的起義青年不一樣，與癲狂而又可憐的囚犯不一樣，與驕傲而又脆弱的他的弟弟不一樣，與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既然對方不需要他放人，他就不放人。
    既然對方主動求死，他就賜對方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