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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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繼續在大街上閑逛,互相不再搭理。
街上的人越來越少,到最後隻有幾個遲歸的貨郎匆匆挑著貨物走過。
“看!”俆文勉突然一頓,被繩子捆住的手用力的往街道邊上的小胡同一指。
於清正在愣神,聽到他的聲音,下意識的看了過去。隻見陰暗的巷子裏,幾個衣衫破敗的男子圍著一個年輕的姑娘毛手毛腳。姑娘淚眼婆娑,但是隻敢盯著抵住脖子的一把刀低聲啜泣。
“恩,長得是挺好看的。”雖然不知道俆文勉讓自己看什麼,但是很快就找到目標的於清立刻表示了讚同,“不過這姑娘的臉型不適合別這種簪子……”
“誰讓你看這個了!!”俆文勉感覺自己一口氣堵在了肚子裏,說不上來的什麼感覺,“你不見義勇為嗎??”
“啊?”
“你不是朝廷命官嗎??你難道看了也不管嗎?”
氣氛似乎突然凝固了幾秒,驕傲的於清露出了更驕傲的表情。他的眼睛轉開,似乎那個陰暗巷子裏的齷齪畫麵讓他連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慢條斯理的,冷靜淡漠的,他這麼說道:“每天都有這種無聊的瑣事兒,這是應該本地衙門來管的案子。巡邏士兵的分內事,與我有什麼關係。難道我看見個強搶民女的要管,看見個吃霸王餐的要管,看見了在馬路上橫衝直撞的也要管嗎——那我不早累死了。”
說著,他舉起手中的繩子晃了晃:“我現在的任務是你。”
冰冷的好像某種晶體而不像人類瞳孔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俆文勉。那種目光太過於凝聚,所以似乎連無形的目光都有了實質一樣。針刺一樣直接紮在人的身上。
“跟我回客棧。”
“就算是這樣說……”俆文勉側過頭躲開那道視線,“我也還是覺得,既然看見了,就能管還是管管吧……”
他用力往後一搓,被繩子縛住的手腕立刻被磨出一圈紅印。
“嘶……”超乎預料的有些疼呢……俆文勉咧咧嘴,繼續往後使勁。
於清一時不查被扥過去一步,隨後緊緊握住了繩子:“別忘了你的身份,我再說一遍,現在跟我回客棧。”
“誰管你!”俆文勉繼續往哪個巷子裏掙紮,粗糙的麻繩立刻把手腕磨磨破了皮。
於清就這樣冷冷的攥著繩子,也不用力,但也不撒手。但是俆文勉也是個倔脾氣,兩個軸貨一起犯擰,自然就是誰也不願意停手。
所以後來,俆文勉的手腕像是被動物撕咬一樣慢慢變得血肉模糊,也不是什麼不能想象的事兒了。
於清歎了口氣,拔刀。
刀尖泛著森森的寒光直接往俆文勉身前劃去。
睜開眼睛,俆文勉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完好無損。沒有缺胳膊少腿兒,腦袋也安安穩穩的……
呼……嚇死人了……
他這才發現,雙手間的繩子被劃開了。不由得有些錯愕的看著於清。於清也看著他,麵具一樣平板的臉孔根本看不出表情。但是俆文勉卻能感覺到,對方此時似乎與上一瞬間有什麼不同。這種不同源自於內心,強大不可摧毀的堡壘似乎裏麵產生了龜裂。
突然變得柔軟了一些……
跑到巷子裏,用在山寨混日子時學到三腳貓功夫逼退了一群下流的小混混,順手安慰了一下姑娘顫抖的香肩。俆文勉回頭,於清還站在巷子外麵,神情複雜好像看到某種不可思議的畫麵。對方一直堅不可摧的僵硬臉孔慢慢融化,露出了回憶失落與懷念。
突然變得柔軟的臉,看起來美麗的不可思議。
“回去了。”於清把繩子籠進了袖子,向俆文勉走過來。
這一次他沒有打算限製對方的自由。
巷子的那頭不是死路……如果加快速度跑,也許能就這麼逃掉……
俆文勉的呼吸開始急促,喉結也開始上下滑動。隻要往後邁一步……就能自由了……哪怕很快就會被抓住……但是萬一……萬一混出去了……
冰涼的刀尖貼在他的小腹,於清的表情恢複最開始的冷漠:“你想幹什麼?”
對方問的輕柔,語氣也不急不緩。甚至那眼神裏還能看出一絲饒有趣味。但是對方的手一點也不抖。那雙細白柔軟,幹淨漂亮,隻有掌心擁有一層薄繭的手,穩穩地,果斷的,執著的貼著俆文勉的下腹。
於是俆文勉屈服了,他乖順的討好,臉上是純真的笑容:“走……走!回去休息……明天還要趕路呢……”
半夜,俆文勉餓的睡不著覺,但是被鎖在屋裏鎖得嚴實,隻好委屈的咬被角,抽抽搭搭的等著第二天的早飯。
正哀怨著,門突然被一腳踹開,拎著酒壺端著盤包子的於清大刺刺的站在外頭。對方的表情太過於理所當然,所以俆文勉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才是進錯了屋子被遲歸的主人堵在屋裏的變態。
“……你……你幹嘛??”
“幹嘛……?”於清重複了一下,有些茫然的歪歪頭,他這時神智似乎有些不清醒,“你說……我幹嘛?”
下一秒,於清大人破門而入。
跌跌撞撞撲到在床上,不知是誰的手胡亂的扥掉了床上的帷幔。於是俆文勉被被子壓在下麵,被子被於清壓在下麵,於清被床幔壓在下麵。
噴著酒氣的嘴在俆文勉耳邊晃悠了半天,才慢慢的找準了耳廓:“你……今天傍晚……你……”
“我雖然身份低下,但我也不是隨便的人。”俆文勉眼角含淚。
“真像……”
“討……討厭了啦!說別人香什麼的……”俆文勉淚流滿臉。
“真像……像我弟弟……”
“……”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於清大人拉著俆文勉坐在桌旁點好蠟燭擺好碗筷,絮絮叨叨囉囉嗦嗦婆婆媽媽的講了一出關於一個少年怎樣默默陪伴一個正義感過強的弟弟一同成長結果兩個人性格都扭曲跑偏了的故事。
俆文勉好像聽得認真,於清也說得高興,甚至還嘟嘟囔囔的說要等俆文勉到維京之後請他喝好茶。
俆文勉一邊翻白眼一邊應和,把不小心打出來的哈欠又吞了下去。
這個故事感人至深催人淚下意義深刻曲折動人,所以這個故事也很長。一邊喝酒一邊念叨的於清很快就醉倒了,他不設防備的,慢慢的趴在桌上。
對方一直低低絮語的聲音驀然停止,整個空間似乎都因此而空洞起來。一霎那間寂靜的讓人心慌。過了一會兒,才有蟲鳴,晚風,遠處夜路人的腳步聲傳到耳朵裏。
門未鎖,外麵也似乎沒有人看守。
如果這個時候走了,會有人知道嗎?
俆文勉覺得自己的唾液又開始分泌,比自己剛開始吃包子的時候還要更加快速的吞咽。
於清睡得死沉,他一手拄著酒杯,另一隻手枕在臉下,略有些蒼白的唇瓣不時無意義的嘟囔句夢話。
真的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是吧?
俆文勉用手在於清身上拍了拍,對方依舊睡得安然。
他走到門邊,門被關上。
第二天醒來,於清就知道要遭。
先不說自己夜宿囚犯房間出去之後怎麼解釋,就光憑自己失敗的酒品,就足夠一個手腳完好的囚犯瀟灑離開了。昨天夜裏值夜的人……是不是被自己打發到後院睡去了……
揉著頭,於清坐起來就看見盤腿兒坐在床腳睡得一臉口水的俆文勉。
……
沒跑???居然沒跑?昨天那麼好的機會都沒跑??
腦殘?一定是腦殘吧!
“喂!起來!”於清大人長臂一撈,狠狠卡住對方的衣領,“你怎麼還在這裏!”
怎麼還在這裏……俆文勉茫茫然的睜開眼:“我本來就應該在這裏啊。”
“……你……不跑?”於清覺得自己的聲音好像某種沙子和石頭摩擦而發出的雜音一樣。
“我為什麼要跑?你希望我跑?”
“……也對。”於清手一鬆,站起來整整衣服,神情恢複死一般的寧靜,“你本來就該在這裏。”
‘妖言惑眾’的囚犯,果然是與眾不同的囚犯。信奉自己所信奉的,堅持自己所堅持的。是因為堅信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錯,所以才不屑於偷跑的麼?這麼看起來,這似乎也是一種尤為可怕的驕傲自負呢。
於清的眼神非常糾結,但是關上門的時候,動作依舊輕盈。
啊啊啊啊!!已經後悔了!俆文勉脫力一樣的躺在床上。根本就應該走的……可是為什麼沒走,為什麼為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