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緣起  肆 荷塘月色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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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都維持著剛聽到這句話時的表情,看著鷓鴣哨發愣。
    剛剛。。。。。他說什麼?
    鷓鴣哨見他們全是一副呆愣的樣子,便耐心又重複了一遍:“此雞非雞,不必遵循舊例。”老者方才被鷓鴣哨那句驚人之語震得一愣,這會兒已經反應了過來,不由得連連搖首。
    還當這墨師是什麼非凡之人,原來也隻是和旁邊那個長發墨師一樣,是個滿嘴煙泡鬼吹燈的江湖騙子!哎。。。。。。。。
    陳玉樓聽得也是心中一驚,暗暗叫苦:虧你鷓鴣哨還是搬山道人的領袖人物,這會兒瞎說八道個什麼呢?這大公雞不是雞是什麼?是鳥還不成?哎,白白浪費時間,還不如直接動手搶了去,這。。。。。。。那臭老頭兒看他們的眼神都變得不屑起來了。
    鷓鴣哨餘光瞟到陳玉樓正站在那裏,滿臉哀怨地瞅著自己,活脫脫就像一隻被人欺騙了的小狐狸。鷓鴣哨強行忍住笑意,正色道:“凡是雞禽,眼皮都長得與常人相反,人閉眼的時候是由上而下,而雞則是由下至上。可各位不妨看看這隻雄雞,它的眼皮是如何長得?”老者是養雞的人家,自是知道雞禽的眼皮都是生於下方,可他到還真沒注意過自家這隻公雞的眼皮是上是下。今兒個被這紮樓墨師一點,他趕忙站起身去看自家那隻大公雞。
    不看還好,一看就大吃一驚:這大公雞的眼皮還真是如同人一樣,生於上方!
    縱使陳玉樓見多識廣此刻也甚是吃驚,他還真未曾留意過這眼皮的問題。鷓鴣哨此時已經走回了陳玉樓身旁,陳玉樓趕忙扯了扯鷓鴣哨的衣袖,問道:“這是何故?”眾人都一頭霧水,一齊看向鷓鴣哨,等他作解釋。
    鷓鴣哨雖是給大家解釋,看的卻是站在身旁的卸嶺魁首:“眼皮如此生長,隻因它不是雞禽。”大家聽得更糊塗,陳玉樓兩條秀氣的眉毛也不自覺擰了起來:“不是雞禽,那是甚麼?”
    看他一副糾結的樣子,鷓鴣哨也不知怎麼有心想逗逗陳舵把子,不過時機不對也就作罷了;再者他也不太想同他人賣弄識寶秘術,便轉頭看向老者直言相告:“湘西自古便有鳳凰玄鳥圖,人們對它極其推崇,為表尊崇便用其做名,就比如此縣與其相關的地名——怒晴縣。怒晴乃鳳鳴之象,且它一身彩羽金爪,怎會是普通雞禽?此物乃是普天之下隻有湘西怒晴縣才有的怒晴雞!雖名含‘雞’字卻並非雞禽,而是鳳種。”緊接著,鷓鴣哨解釋了有關鳳凰一事,這鳳凰意為吉祥之兆,實乃天地造化之所鍾,真要是肆意殺死,才是招來禍害。
    最後,鷓鴣哨言辭懇切:“正因如此才勸尊翁莫要擅動屠刀。”鷓鴣哨先前還同老者做了約定,若他能說出一番道理另老者信服,老者非但不能殺此雞還要將它送給鷓鴣哨,兩人還擊掌為誓。此時語畢,鷓鴣哨讓老者遵守誓言,讓出這隻怒晴雞。不過鷓鴣哨表示他們倒也不會白拿,而會用紅姑娘身後背的十分可觀的鹽來交換。
    那老者聽到最後已經是十分後悔,他本就知道自家公雞非凡,又十分尊崇玄鳥,隻恁平日裏沒發現其眼皮生的這般古怪。雖有心悔約卻又看陳玉樓他們不似凡人,不敢。最後老者隻得叫兒子把雄雞裝了竹簍,白白拱手給這些紮樓墨師。
    陳玉樓看的出神,心裏覺得自己才智卓絕,家承師傳養出一肚子學問,那什麼燒雞、紙包雞、香蔥雞、小雞燉蘑菇。。。。。。也沒少吃過啊!有時盜墓為了測試空氣質量會拎上幾隻活雞,情況要求的話還斬過不少雞頭。。。。。。卻從未觀察過這等細微的事物。這搬山道人的觀察力何等仔細,學識何等廣闊。。。。。。
    越想陳玉樓越覺得。。。。鷓鴣哨,好厲害!若是能把這搬山道人中出類拔萃的人物攬到自己這邊來,卸嶺之盜必定興旺啊。“陳大掌櫃想著甚麼這般出神?”
    一道清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人溫熱的呼吸拂在陳玉樓的耳朵和脖頸間,似羽毛在輕輕搔弄。陳玉樓的耳朵和脖頸一直都是極為敏感的地帶,被這熱氣一吹,頓時就感覺一道酥麻的電流自背脊而上,頓時他白潤的耳垂兒、脖頸上都泛起了一層醉人的桃紅。
    “沒、沒甚。。。。。。”陳玉樓麵頰微紅地捂著後頸逃竄開,就見鷓鴣哨早已背好裝著怒晴雞的竹簍,眉眼間含笑地看著他。
    這廝走起路來怎麼沒聲音!
    這時,紅姑娘、老者和老者的兒子剛換好那大袋子鹽,誰也沒注意到兩位魁首間已經有些非比尋常的舉動。
    三人向山民父子抱拳告辭,一齊轉身出門。
    “陳兄是不是不相信我能說服那老丈?”走出有一小段距離後,鷓鴣哨看著陳玉樓輕笑。
    “我。。。。我又沒觀察過雞禽眼皮之事,怎知道又能扯出雞非雞,是玄鳥的這般道理?”陳玉樓平時為了彰顯他的文化風度,常用‘吾輩’這種文鄒鄒的方式自稱,現在自知鷓鴣哨文學上明擺著勝他一籌,也就不再用這種自稱了。
    這混蛋就仗著比我多觀察寫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炫耀。。。。哼。
    雖然確實是佩服鷓鴣哨,陳大掌櫃的心底還是免不了一陣略帶妒意的腹誹。
    “拜山拜到北極山①,北極山上紫氣足;天下名山七十二,獨見此山金光閃!”背後突然傳來一道蒼老卻不失底氣的聲音,原來是那老者被鷓鴣哨巧言誆走了怒晴雞,心中有所怨念,覺得這夥人不像紮樓墨師,便用《山經》裏的暗語問了問他們幾個究竟是哪路人。
    既然露了身份也就沒必要隱藏了,可鷓鴣哨和陳玉樓是什麼人,區區一個糟老頭子和那什麼不入流的北極山又怎麼會被搬山卸嶺兩大魁首放在眼中?
    連給我提鞋都不配!
    陳玉樓冷哼一聲,恍如不聞地隻管往前走,鷓鴣哨對那老者沒什麼好感,也沒有回應,一張俊臉上沒有分毫情緒。
    見這倆人都心高氣傲,一個都不回頭,走在最後麵的紅姑娘隻好回首替自家傲慢的首領報出山頭:“訪②山要訪昆侖山③,昆侖山高神仙多;常勝更比昆侖高,山上義氣衝雲霄。”她的語氣還算“謙虛”,不比北極,隻比昆侖。聲音不大,卻在那老者心中如同一團炸雷一樣轟鳴開來,這年邁的老頭一下雙腿打軟、支撐不住,癱坐在地上。
    我的天。。。。。。感情那夥人是常勝山上下來,殺人不眨眼的響馬子!!
    老者越想越後怕,覺得真是生死就在一念之間,倘若他剛才有半分悔意,惹惱了那群魔鬼,怕是現在已經一家老小橫屍荒野了。。。。。想到這裏,老者連忙偃旗息鼓,躲入家中不敢聲張。
    回到老熊嶺義莊的時候,羅老歪等人早已等得不耐煩。一見三人回來了,趕忙都圍了過去。
    陳玉樓剛一回去就被那大山般高的昆侖摩勒一把撈了過去,像個小娃娃一樣被他翻來覆去檢查了一圈兒。這昆侖摩勒是當年陳玉樓去雁蕩山盜墓時救下來的,自打那以後這受盡眾人鄙視、唾罵,長相醜陋的漢子便把眼前這位俊俏的卸嶺魁首當作了再生父母,死心塌地地做了他的貼身仆從。昆侖摩勒對首領自是小心嗬護,生怕主人這小細胳膊小細腿兒哪裏有半點傷痕。
    陳玉樓有些哭笑不得,連連開口:“不過是去了趟民寨,沒事沒事。。。。。”好不容易才被昆侖摩勒放了下來。看他可憐兮兮,一副十分擔憂又小心翼翼的模樣,陳玉樓覺得自己真是撿了一隻忠心耿耿的大狗回來。。。。。嗯,就是醜了點。。。。。。。
    陳玉樓沒看見的是,方才進來目睹了這全程正雙手抱臂靠在門邊的鷓鴣哨,那對弦月眉微微蹙了一下。
    得了防止瓶山毒物的寶貝後,眾人圍坐在一麵桌前從長計議,說道湘西,一個盡人皆知的傳說便披著它神秘的麵紗,重新出現了。
    湘西屍王——那個流傳了幾百年未曾間斷過、湘西人民的夢魘。
    陳玉樓以前聽過有關這方麵的事,不過聽過,和親眼見過自是兩碼事。他還是不太相信這方麵的傳聞,不過既然有了,那就必定不是空穴來風。
    陳玉樓覺得見不到也便罷了,可若是見到,定要將那危險的東西弄死,一來阻止它繼續害人,二來可以由此弘揚搬山卸嶺的名號,何樂而不為?
    眾人都很讚許陳玉樓的想法,鷓鴣哨也點頭表示同意。
    湘西屍王的事兒,不親眼所見難以妄下定論。
    商議完畢後,陳玉樓便叫羅老歪帶著部下去部署一番了。
    先是各村各寨收購能報鳴拂曉的公雞再去買挖古墓需要用到的工具、防身用的武器。就這麼忙裏忙外的幾天後,陳玉樓就近擇了個結盟的日子,同鷓鴣哨分別代表卸嶺力士、搬山道人兩個山派結了盟,一是為了表同心,二是為了結義氣,以防有人見利忘義,內部反水壞了大事。
    一切忙完後已經是三天後的入夜了,各夥人都拖著疲憊的身子在附近村寨中借宿以養精蓄力。
    夜色朦朧,陳玉樓雖是忙活了一整天,全身疲憊卻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著也睡不著。他眨著眼睛看向牆邊一角的圓形小窗戶,月光細碎地從中穿過,撒進屋子內。
    “反正也睡不著,不如出去溜溜吧?”
    這麼想著,陳玉樓從床上一躍而起,推門就打算去外麵溜一圈。
    夜風輕輕地吹著,輕撫過陳玉樓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讓他不由得輕顫了一下。不知不覺繞到了附近一處荷花池前,青蛙、蟋蟀們正樂此不疲地演奏著小夜曲。陳玉樓想坐在池邊舒緩一下心情,卻見正在那月光灑落成的小光圈中,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坐著,那背影略顯得有些單薄,卻一點也不脆弱。
    陳玉樓愣了一下,隨即不確定地輕呼:“鷓鴣哨?”
    那背對著他的青年回過了頭,正是鷓鴣哨,也是一臉驚訝:“陳兄?”
    “真是你呀。”陳玉樓很是意外,然後幾步走到了鷓鴣哨身旁坐了下來。對方身上淡淡的香氣被夜風一拂動,似乎飄散了很遠很遠。“哨兄也來看月亮?”
    鷓鴣哨含笑點頭:“我以為陳兄已經睡了。。。。。怎麼突然有這種閑心雅致來這裏看月亮?今天忙的不累嗎?”
    “累啊。”陳玉樓拾起身旁的一塊小石子,拋了兩下,對著荷花池就丟了過去。那小石頭噠噠噠在池麵上打了好幾個水漂才沉入水中,在平靜的池麵上泛起了一絲絲的漣漪。“可不知怎麼了,睡不著。”
    這時,動物們的奏樂聲比方才更加響亮了,鷓鴣哨漆黑的眸子中眼波一轉,嘴唇微微撅起,一陣清脆夢幻的鳥鳴便在這小林裏回響起來。配上昆蟲們的叫聲,真是一支無與倫比、充滿自然氣息的夜曲。
    “夜鶯?”陳玉樓一愣,還睜大眼睛找那頑皮的鳥兒在哪兒,結果循著聲音一找,卻見這音色是從旁邊那青年的口中傳來的。
    此時的鷓鴣哨,沒有了昔日裏的殺氣,真的如同一位年輕俊朗卻有些憂愁的普通青年男子,看得人心裏顫動。
    “昔日一直聽聞哨兄能吹出數百種動物的鳴叫聲,鳥兒、昆蟲、雞禽、走獸無所不能,今日一聽果不虛傳。”陳玉樓這回的誇讚是真心的,難得沒有別的意味。“。。。。。別人一直用鷓鴣哨稱呼你,那你的真名是什麼呢?”他猶豫了一會兒,輕輕開口。
    鷓鴣哨之所以叫鷓鴣哨,是因為他吹的一手好口技,學什麼像什麼,尤其是鷓鴣最為生動,故世人美名“鷓鴣哨”。
    鷓鴣哨停止了吹奏,森林中的夜曲少了那動人的夜鶯鳴叫,顯得有些枯寂了。他側過頭看向陳玉樓,眼中隱隱透出一絲迷茫。
    “忘記了,已經好久沒有人叫過我的名字了。”鷓鴣哨聳肩一笑,隨後,他側頭看向陳玉樓,目光專注且認真:“那,陳兄的真名又是什麼呢?昔日裏隻聽他人喚你首領、魁首、舵把子、掌櫃。。。。。可未曾聽見有人叫過你的真名。”
    “我嗎?”有些意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般認真地問他。陳玉樓抿了抿嘴唇,有些別扭地把名字擠了出去:“陳玉樓。。。。。。”
    母親那美麗卻憔悴的容顏又回蕩在了腦海中。
    “玉樓?”鷓鴣哨喃喃了一遍,又似回味般揣摩著這名字。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
    【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
    【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早年間宋朝詩人宋祁寫的那首玉樓春回蕩在了鷓鴣哨的心間。他笑道:“真是好名字。”
    是嗎?
    陳玉樓心間湧過了一絲暖流,以前從未有人覺得這名字好聽過。他們都罵他是狐狸精變來禍害人的,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親,還禍害了村子裏的鄉親。
    兩人無言地坐在荷塘邊,月亮半懸在夜空中,搖搖晃晃,淺黃色的光芒溫和且舒心。
    “以後,我可以叫你玉樓麼?”鷓鴣哨的聲音輕輕的,輕到陳玉樓以為他根本沒說過這句話。
    “有何不可。”陳玉樓調笑般地問:“那我可不可以叫哨兄‘哨子’?”
    “玉樓願意的話,自然是可以。”鷓鴣哨輕笑。
    心中不由自主的輕顫了一下,陳玉樓覺得,他變得不對了。
    月亮還高掛在夜空中,在池塘裏的月影蕩漾著。。。。。。。似乎蕩進了這兩個人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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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北極山(摘自原書《鬼吹燈7·怒晴湘西》):當時世上結黨營私之輩極多,加上那些行走江湖憑手藝吃飯的,以及各地的綠林中人,黑白兩道為了互相區分,都各自以“山”為字號,每座“山”,代表著一個個獨立的行業或是體係。天下名山是“大山三十六,小山七十二”,比如木匠墨師就都屬“黑木山”,要飯的乞丐是“百花山”;使古彩戲法雜耍賣藝為生的是“月亮山”;而在道門之輩,則向來自稱“北極山”,實際也是大言不慚,隱然有自
    居仙人之意。
    ②訪(摘自原書《鬼吹燈7·怒晴湘西》):“訪”即為“拜”,常勝山裏的人絕不言“拜”字,故以“訪”字代之。
    ③昆侖山(摘自原書《鬼吹燈7·怒晴湘西》):昆侖是諸山之祖,沒有任何行業敢占昆侖為字號,那等於自稱是天底下所有人的首領,隻有朝廷官府才是“昆侖山”。在這一百單八山中,也僅有昆侖山是座真山,其餘的山名都是虛的,比如官麵上的人,或是軍隊警察之流,才被民間在背地裏稱作是昆侖山裏的來頭,除了那些存心造反、目無王法的,輕易也沒人敢比昆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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