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沒忘。你的靈魂還記得，否則你也不會在多年之後再回來這裏。說到底我們都是一樣的，隻是你給自己換了一個信仰，你比我多的僅此而已……”女子忽然又冷靜了下來，身體緩緩恢複原樣，但依然飄在半空。吳溟並沒有反駁，兩個女人在並不長的甬道兩頭對望，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上帶著同樣的冷冽倔強。
    忽然吳溟釋然一笑，鳳目中一掠而過冷厲的決絕“凰族，從來隻忠於自己的信仰。”
    兩人對峙了一會，忽然就像約定好了一樣同時動了起來，就算是我這半個外行也看得出來她們之間的氣場與剛才已大不一樣。如果說剛才的廝打隻是單純的泄憤，現在的她們則是真的想要對方死，不計一切。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仿佛都成了可以致人死地的武器，絲毫不再做任何防禦，完全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我反手拔出寒月，孩子再熊也是自己家的，總不能看著人家欺負。小花撇撇嘴，但倒也沒說什麼，默默握住了自己的龍紋棍。黑眼鏡收攏了笑容，但還是按住我的手，“再看看。”
    交戰的兩人都沒有注意到，漸漸有霧狀的曼陀羅花枝連接在兩人之間，抽枝生芽，並很快開始變得凝實。但從我的角度來看，就好像突然有無數花枝兩人身上長出，並以極快的速度相互交纏。
    “相信瞎子一次，瞎子不會拿小三爺在意的東西開玩笑。”大概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黑眼鏡衝我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看吧，這家夥就沒靠譜過，這麼重要的時候還有心情賣萌耍賤，怪不得道上與他合作過的人想揍他的概率幾乎到了百分之百呢。我故作不屑的甩開頭，目光依舊緊盯著戰場，但身體卻放鬆了下來。
    可是……我相信他。
    場麵已近白熱化，劇烈的撞擊和爆炸使得這古老的磚砌甬道搖搖欲墜，大部分夥計不得不退到遠處，隻留下我們幾個可以自保的依然呆在原處時刻準備著動過手搶人。
    怪不得自己想不起巫咒的用法，吳溟暗自皺眉。如果不出意外，恐怕她的這部分力量已經跟著靈魂被分裂到另一邊去了。
    離魂咒其實是個詛咒。
    很少有人知道，它最初的作用是將一個人的魂魄與肉身分離，隻留有少數靈魂殘片維持肉身活動。在這種情況下受術者與行屍走肉無異，但偏偏可以保留原本所有的能力和戰鬥本能，甚至因為不再擁有恐懼而比正常的時候還強上幾分。
    而又因為可以通過受術者的魂魄進行控製，不用擔心背叛。若不是這咒術成立的條件太過苛刻，製成的戰鬥傀儡壽命又會大幅度縮短，還不知多少人要被殘害了去。
    在一個很巧合的情況下才有人發現這個咒對凰族還有一個很特殊的功效，被分離的肉體和靈魂都不會消亡，反而會在自身本能漫長的修補之後各自形成一個全新的存在，並分別保持各自繼承的一部分能力。
    她其實並不記得自己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決心要分成兩個人。這個咒有個很嚴重的後遺症，因為留在肉體裏的靈魂隻有一小部分，大部分的記憶會隨著分開的靈魂而被撕裂，同時當咒術進行到最後階段的時候新生的意識會在懵懂中出於自私幹涉對方繼續繼承力量並相互侵噬，她醒來後的記憶之所以混亂殘破恐怕也正因如此。
    情況對她並不利，對方所繼承的力量顯然比她強大得多，她不知道這是個意外還是當初的她有意為之。畢竟生物的本能注定了她們兩個都認為自己才是本體，這就局限了她的認知，沒辦法讓自己的思考更加周密理智。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一陣強烈的危機感突如其來的襲上心頭。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本能的躲開，緊接著後背猛地一痛。
    “當”的一聲，刀勢被小花奮力擋住，僅僅這一瞬間的功夫已經足以讓我脫離險境，回身一腳踹了過去。張洛珂抬手抓住我的腳腕狠狠往地上一摔。我單手撐住地麵，在落地前彈了起來。
    “呦嗬，怎麼，舍不得我們小三爺，打算以後就死纏爛打了？別介，小三爺看不上你的。”黑眼鏡搶先一拳攻上，逼得他不得不放棄我先求自保。
    輕佻的語調讓張洛珂臉色寒了寒，“黑瞎子，別以為我真不會殺你。”
    “想殺我的人太多了，也不多你一個。”黑眼鏡邪邪笑道，墨色鏡片折射著冷光。“我不介意你試試。”
    張洛珂的身手好是不假，但這年頭可不是身手好就能決定一切的。上回是空間太小隻能近身搏鬥才讓他鑽了空子，這回既然又來了，想走可沒那麼容易。
    遠處圍觀的眾人也跟著動了起來，都是鬥裏的行家，自然清楚該怎麼處理這樣的狀況。
    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這種關頭吳溟的處境再次發生發生劇變。近乎實質的曼陀羅瑰麗而繁茂，卻象征著無間的死亡。被花枝纏繞的兩個人同時悶哼了一聲試圖退開，但堅韌的花枝卻如同最堅固的鎖鏈一般將她們強行鎖到了一塊。
    我感覺腦袋轟的一聲就像是要炸了一樣，大段大段完全陌生的記憶一股腦塞了進來，以至於一時間我甚至失去了對身體的感受，一個踉蹌半跪在地上，一隻手死死捂著頭。
    輝煌的國度轉眼傾頹，一瞬間屍骨堆上樓台，失去主人的戰馬在風卷起的黃煙中哀哀嘶鳴，昔日雕欄玉砌朱梁畫棟終逃不過一場戰火。
    活著的人跪在滿城的屍骨中歇斯底裏的啜泣，殘敗的宮牆在西風中瑟瑟發抖。
    腦海中仿佛有另一個人在絕望中崩潰的喊叫。
    華胥……永封華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