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交黃鳥止於桑
    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很肯定一件事，這輩子都不會幹，但是不出意外，它會在一個特定的時候發生。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
    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戀愛。不是我眼光高，看不上別人，而是不知道戀愛有什麼好處。兩個人長時間相處，很自然的，會產生——膩，這種感覺。
    避免的最好方法就是避免本身。隻要不談戀愛，一切相安無事。
    我是這樣想的。當然。也將這一想法付諸行動了。我堅持了十五年。
    在我正式邁入十六歲門檻的時候，和很多爛俗的橋段一樣，我的心中潛藏的，稱作喜歡的東西開始蠢蠢欲動。讓這一怪物覺醒的家夥叫李木。
    她是我的神經病。
    每個人和戀人的相識相知寫下來都會變成真摯無比的文章，可惜，我的女主角不像校園裏的言情小說那樣，美麗漂亮，氣質出眾，有絕倫的才能。細細想一下，她甚至沒有任何優點。或許，沒有優點就是她最大的優點。畢竟，能做到完全的平凡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人總會卷入各種各樣的事。身不由己。
    李木是路癡。難以想象，她是怎麼在世界中生存下來的，居然毫發無傷的活到現在。天知道她腦子裏記憶的部分被她丟到哪去了，你知道嗎？她居然用了整整兩個星期才安全的從宿舍樓抵達教學樓。難以置信是不是？
    我並非對她一見鍾情，隻是，見到可憐的東西會自然而然的產生想要保護的欲望。人群外的她表情很僵硬，好像缺氧的某種魚。小的東西很容易就死掉了，如果不細心照料的話。
    這就是她給我的感覺。弱小的生物。
    李木有男朋友，這個她從未隱瞞，安塘也提起過，總之，那是個很優秀的人。
    我對李木的喜歡並沒有因為這個現實而減少一點，反而更加強烈。掠奪是人的本能。
    我多少插足進他們兩個人之間，是因為李木的男朋友——叫蘇合的那一位，以為我是她的男朋友。雖然平白無故的挨了頓打，結果卻是我樂見其成的。
    愧疚這種心理善加利用會成為強有力的武器，在兩個人的爭端之中，抱有愧疚的一方顯然落於下風。
    之後的事，得到手再說。這是我所信奉的。李木的感覺一向很遲鈍，我有把握在她發現我這卑鄙的心理之前，讓她全心全意的愛上我。
    我是這樣想的，計劃得很完美。然而李木的遲鈍並不代表她周圍的人會很遲鈍。
    比如蘭傳錦。
    “也許小木確實很遲鈍，可是你應當知道，劈入遲鈍的人的世界，並不是那麼難。小木的樹皮是超乎想象的硬，一棵樹，最硬的地方是它受過傷的地方。以這種角度來看，小木的樹皮已經沒有了，全都變成了疤。退一步，”蘭傳錦保持著微笑的弧度“即便你想傷害她，也要考慮一下怎樣全身而退。她的愈合能力很強，或許你也會成為她的一部分。當然這是我的忠告。接不接受取決於你。”
    蘭傳錦如是說。
    我不得不重新審視一下李木——這樣弱小的身子會有那樣的力量嗎？
    好吧，這樣的疑惑並沒有長久的盤踞我的思維，不過月數，這個神經病已經異兵突起，將我攻陷了。
    我長久的沉迷於她，她的確有那種奇妙的力量。坦然對待任何事，卻絕稱不上是逆來順受，她善於用自己的方式將所有的不利轉化成有利因素，好像她的身上有一個轉換開關，輕輕一按，世界都會整個倒過來。
    真正讓我見識到她的睿智的，是傅小喬的來訪。
    我等在咖啡廳外，玻璃窗裏她們的身影毫無阻隔。李木背對著我，傅小喬漂亮的側臉對著我。談話進行的很快，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傅小喬的臉從滿滿的戰意演化成了無奈的苦笑。
    短兵相接，李木大獲全勝。
    我問她，“你們說了什麼？”
    她問了我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肖越，你覺得愛情單單是兩個人的事情嗎？”
    “怎麼這樣說？”
    “把擋在這條路上的東西都轉移到另一個世界是不是正確的做法？”
    “轉移到另一個世界？”
    “對，轉移到另一個世界。”
    “死亡？”我忽然明白轉移到另一個世界的意思。
    “對。就是這樣。”李木看著咖啡杯漂上的白沫，“如果有一天你愛我，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請你一定要殺了我。
    人總是要走上死這一條路，與其被別的人或者疾病殺死，不如讓你來動手。至少你會珍視我。”
    我長久說不出話來。李木的確是個強勁的靈魂。
    “好。同樣的，你也要這麼做。”
    “當然。前提是我愛你，你也愛我。”
    十字路口的咖啡廳，我們做出了這樣的承諾。
    之後我們並肩走過長長的街道，在宿舍樓下分手。
    這也許很病態，但是這樣的愛沉重的恰到好處。蘭傳錦說的成為李木的一部分，指的是這個。有了這種認知，我幾乎保持不了冷靜。
    上帝是正確的。你身上的裂痕總有另一個人來彌補，不多不少，完美的溫和。
    李木就是我的另一半，我們的思想在那個承諾落定的時候產生了共信。讓我原本沉寂的某些東西叫囂著衝了出來，拚成一個完整的我。
    迷茫了那麼長時間，總算找到你了。
    祈願了那麼長時間，你總算出現了。
    李木。
    李木。
    我愛你。
    如果我愛你，你也恰好愛我，那麼在我們互相得不到的時候，親手葬送了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