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往昔憶,韶華易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6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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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嗖——”的一聲,冷箭破空而來,氣勢如虹,是殺氣如麻,是狠厲決絕。穿透了白衣曳地,留下了血花四濺。殷虹的血涓涓流淌,染紅了纖塵不染的白衣,染紅了落雪紛紛,八方世界皆雪落紛紛,獨獨這後花園芙蕖池的九曲橋上,銀白之上落紅點點,化為朵朵罌粟之花。
    “啊!”一聲尖叫響徹雲霄,“快來人啊!儲君遇刺了!快抓刺客!”蘭心帶著驚恐的喊聲在耳畔回蕩,倒在雪地之上的青暝落眯著鳳眸,眼中噙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一切都按照事先定好的軌道進行著,不出意外,在後花園芙蕖池周遭當值的宮婢、宦官應該聽見了。隻要等醒來之後進行下一步便可!雙眸緩緩合上,陷入昏睡。血色漸漸失去的容顏蒼白如紙,卻又帶著羸弱的病態美,與皚皚白雪融為一體。
    世人隻知永安十七年冬至,青玄儲君遇刺,重傷昏迷兩日。而刺殺的幕後主使竟是儲君的二皇兄——慶王!此等殘害手足、操戈同室之事天理難容,永安帝意將其秋後問斬。可儲君宅心仁厚,念及同是王室骨血,又是自己兄長,特意拖著病體為慶王求情,免了其死劫,隻是削去封號、皇籍,貶為庶民。而他府中內眷一概發配流放邊疆。其母靜妃徐氏與子同謀,位列四妃之首卻如此心腸歹毒,革去妃位,貶入冷宮,賜三尺白綾自盡。徐氏之父兵部尚書徐山連降六級,徐母削去四品誥命之位。其餘從犯一概處死。
    為此,不少人唏噓讚歎儲君宅心仁厚,對如此歹毒心腸的兄長還感念兄弟之情,當真是翩翩君子。京城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對這個長相俊美無濤、性格寬厚的儲君更是芳心暗許,絞著娟帕望宮城懷春,幻想有朝一日儲君選妃時,自己豔壓群芳一舉奪魁,成為東宮儲君的正妃!
    隻不過,誰知那慶王謀害儲君之事,冥冥之中一人早已知曉,卻在局中布局:慶王並非三歲無知小兒,既然設計暗殺又豈會留下把柄?還不是青暝落派暗衛暗中收集一點一滴的證據,再交給刑部中的儲君的擁護者。更何況刺客怎知儲君會在那日去後花園芙蕖池上的九曲橋賞雪?還不是有眼線暗中泄露消息?
    清乾殿之中的近身宮婢都是皇後從自己的心腹中挑選的,更何況良禽擇木而棲,誰願意跟隨毫無前途的慶王而舍棄青玄未來的君主青暝落?所以在慶王挑好人選充當眼線,許諾其富貴無雙之後,那個宦官當天就與青暝落說了此事。青暝落為了讓慶王上鉤,更是幾次讓那個宦官告訴慶王自己的舉動,以此讓慶王認為此人當真是自己的眼線……看似環環相扣的局,其實漏洞百出。隻是殺心太過強烈,所以未曾發覺,被一步步誘導,一步步上鉤。
    靜妃人生的最後一段路,是碧落黃泉。六宮人情冷暖,除了青暝落,無人未其踐行。
    內務府的宦官剛到冷宮,就看見儲君青暝落的近身宮女蘭心守著冷宮破敗的殿門,巧顏笑兮:“二位大人好!我家儲君心好,和徐氏說會話,也算是給她踐行了。望二位大人行個方便,等待些許在行刑。這點碎銀就當做是給二位賠罪了!”她自袖中摸出兩個繡花錦緞荷包,悄悄塞入宦官手中。
    二人暗自掂了掂,這荷包分量不輕,就算是旁人自己也該順水推舟賣個人情,更何況在這冷宮中與徐氏談話的是儲君大人。這等尊貴人物他們可開罪不起,便賠笑道:“蘭心姑娘言重了,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我們青玄有此宅心仁厚的儲君當真是國之幸事,民之幸事。我等當真是三生有幸,能夠在青玄,能夠一睹儲君的風采。莫說隻是與徐氏談話,讓我們在門口候著。就算儲君要我們上刀山下火海,我們也在所不辭!”說罷,其中一宦官從袖中摸出了一支精致靈巧的珠花,悄悄遞給蘭心,小聲道:“蘭心姑娘,這是雲嬪賞給奴才的琥珀點翠珠花。奴才要此物也無用,不如贈與姑娘,倒也配您的花容月貌!”
    “若是讓儲君知道我收了二位大人的回禮,怕是要說我的不是了。這點小小心意又豈能收如此重要之物?雲嬪娘娘賞給您此物是器重您啊!您可要好好收著!給奴婢怕是糟踐了。”此物豈能收?更何況是生有五皇子和七皇女的雲嬪!雖說不受寵,但難保對那皇位有著不適宜的心思。如果借這珠花來造謠生事,說是自己與此人對食,到時候可撇不清了。這後宮內眷與內監私相授受可不是小事,到時候非但自己不得善終,就連儲君殿下也要受到牽連。所以還是免了吧!這種小事有時也能要命!
    “蘭心姑娘既然不能收,那奴才也不勉強您了。日後如果您有什麼需要,僅管來找奴才我。”那宦官一聽,暗自竊喜著交了好運。將珠花妥善收好,眉開眼笑的和蘭心互相奉承著——這儲君身邊的紅人蘭心姑娘都奉承巴結自己,看來儲君也有意提點提點自己啊!他哪知這隻是隨口奉承?正得意洋洋呢!
    天飄鵝毛,雪落紛紛。比起外麵蘭心與二人寒暄的熱鬧,蕭條而又靜謐的冷宮中顯得極其孤寂。跌坐在地上的靜妃死死瞪著負手站在門旁的青暝落。賢淑優雅、雍容華貴的麵具早已撕碎,曾經精心勾畫的容顏,如今卻隻是行將枯燥,眼角眉梢都透露著憔悴和憤恨:“青暝落!本宮就算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也要化為厲鬼向你索命!青玄儲君宅心仁厚?你從一開始就想算計我們母子倆!談何宅心仁厚?根本是奸詐狠毒!”
    往昔的靜妃總是身著一襲青藍繚綾銀絲白蓮對襟齊胸襦裙,腰係碧綠宮絛,垂著羊脂白玉雙魚佩,雪白披帛隨風輕舞。青絲烏發綰著精巧的飛仙髻,髻間飾以紅翡點翠鑲珊瑚珠青鸞華勝,斜插一對藍田脂玉飛凰釵,銀絲串翡翠珠流蘇隨風琳琅作響,顯得清秀淡雅又不失失雍容華貴。耳垂東珠墜,頸上帶著青玉海棠瓔珞,皓腕上羊脂玉描金雕鳳刻鳳鐲晶瑩剔透,徐徐生輝。纖腰嫋嫋,風姿卓卓,清雅如淩波芙蕖,不染淤泥。素眉描得遠山黛,脂粉未施,獨獨額前工筆所繪一朵淡色梨花,色澤似揉入雪白的肌理中,倒也襯得她清秀之中多了幾分嬌憨柔媚。
    可先如今,她卻青絲蓬亂,披散在肩頭;紅妝半殘,被滴滴清淚所花,化為泥垢的脂粉使原本白皙的膚色變得灰暗;那衣衫襤褸,乃難辨原色的粗布麻衣,豈能抵擋嚴寒?早已凍得瑟瑟發抖了,卻又倨傲的揚起頭顱。即使喚其父徐山,也就是上任兵部尚書前來,也未必能認出眼前這個狀若瘋癲的女子是他當做“掌上明珠”一般寵溺的女兒徐靜,是曾經神采奕奕的靜妃娘娘。
    “靜妃娘娘言重了!暝落身為青玄儲君自當宅心仁厚,為民造福。豈敢奸詐狠毒?更何況,暗殺暝落的是二皇兄,並非暝落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娘娘著實冤枉暝落了。”他平靜的睹了一眼徐靜,不疾不徐的說著。紫眸之中波光粼粼,似乎隨時都會美人落淚,讓人感覺青暝落當真因為徐靜的話而傷心不已。
    “嗬,嗬嗬……”徐靜的聲音沒了先前的聲嘶力竭,一字一句都帶著熊熊怒火。此刻的她,似乎平靜了下了,唯有那雙曾經顧盼生姿、神采奕奕的杏眼還帶著蛇蠍般惡毒的目光,“儲君,青暝落。我兒慶王是要暗殺你,但是這一切不都是你布下的局嗎?好算計啊儲君!故意將計就計讓刺客刺傷你,卻暗中將證據交給刑部你的擁護者!以此扳倒我兒!除卻心腹大患!”徐靜一字一頓,嘴角笑容諷刺,即使衣衫襤褸,即使即將墜入地獄,她,仍是那個靜妃!那個看似賢淑,其實卻滿腹算計的靜妃!
    青暝落打量著徐靜,唇角噙笑。若忽略了他眼中的寒意凜冽,那一笑,倒也顯得他稚嫩尚未退卻的麵容天真無邪。他深遠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劍,徐靜的一舉一動都在這把劍之下無處遁跡:“靜妃娘娘,彼此彼此。慶王是他自找的,孤隻是送他一程罷了。你說,若是父皇知道了他早夭的九皇子是您送去極樂世界的,他會不會回心轉意呢?”回心轉意,不讓你死的如此輕鬆,而是一點點,慢慢的折磨你……
    “青暝落!你敢!”徐靜驟然喝道,語調倒還有曾經的幾分氣勢。隻不過他眼前人是青暝落,是青玄年方十四的儲君,又豈是自己宮中的宮婢?一聲嬌喝就能讓她們淚如雨下,顫顫巍巍的磕頭謝罪。今時不同往日,徐靜這番破敗不堪的樣子哪還有曾經的儀態萬方?又豈會有被其威懾到?
    “嗬嗬,靜妃娘娘!您以為呢?難道我還要對垂涎儲君之位的人恭謙有禮?這“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落井下石不是常事嗎?這深宮中,一步錯,就是為權勢所鋪墊的枯骨!靜妃徐氏,你活著不易,孤活著更不易!孤乃儲君,固然風光無限。但孤被暗殺過多少回?多少次命懸一線?孤為了公文夜不能寐,食不下咽。這是儲君之位,看似風光,但其中的萬丈孤獨,誰又知曉?”鳳眸之中是哀戚,是深沉,更是無邊寂寞。在那張絕美的容顏,在那張本該天真無邪的容顏上展現,是如此令人心疼。
    她啞口無言,眼中神色複雜交錯:“或許,你比我兒更適合儲君之位!他隻看到了儲君之位的好,隻看到了君臨天下的好,卻看不透的孤寂。我也是,終究看不透,被權勢所迷惑!青暝落,你是青玄的儲君,要守護好,這青玄的萬世江山!”徐靜淺笑依稀,縱然髒亂不堪,眼角眉梢卻帶著溫潤。
    青暝落應了一聲,將在門外等候已久的宦官喚了進來。
    三尺白綾,終結了徐靜這位妃嬪的一生。青暝落負手站在寢殿之外蕭瑟的院落裏,以局外人的身份,看著靜妃的結局——宦官熟稔的將白綾的一端拋過布滿灰塵的房梁,熟稔的打下死結,然後尋了一破舊的梨木圓凳。靜妃笑著踏上了圓凳,雙手攥著白綾望著青暝落,說出了她人生的最後一句話:“別忘了答應我的,這江山百姓,要守護好!”言罷,圓凳被踢到,徐靜在時間的流逝中駕鶴西去,神情解脫。
    一生富貴榮華,享盡榮耀。這臨死之前的幾句話是真心也罷,假意也好,都不重要了。這深宮,所有人都被所謂的萬丈榮耀迷了眼,為這無上皇權迷了眼,最終,鬥敗者隻有破舊不堪的草席卷著,匆匆抬上似乎隨時都會散架的木板車,送往有著無數紅顏枯骨的亂葬崗。
    木板車和宦官的背影越行越遠,雪掩蓋了他們的足跡,天地之間皚皚聖潔。回眸一望間,悠悠落雪被血色詭秘的取代。血,血,四周都是腥紅一片。噴濺的血還尚帶炙熱的體溫,凝固的火還有著觸目驚心的寒意,還有地麵上靜靜流淌著的血,靜靜地,勾勒出死亡的輪廓。白骨如紙,色彩蒼白。染在那蒼白之上的,是妖豔的紅,是腥甜的血。一張張扭曲的容顏浮現在眼前,或是陌生,或是熟悉。
    他們眼神空洞的望著自己,異口同聲說著一句毋庸置疑的話:“還我命來……”戲文話本中戲劇性的台詞出現在夢境中更是如此的可笑、荒謬,青暝落卻覺得整個人似乎要被溺死在仇恨的汪洋中。無論是與自己坦誠相待,還是謊話連篇,該成為墊腳石的,還是沒有逃過那個命運。誰是誰的救贖?誰又該為誰死於非命?生命本是平等的,但是為了生存,不得不犧牲他人。
    “怎麼了?”溫潤的聲線在這詭秘陰森中倏爾響起,霎時間,扭曲的森森白骨化為一陣青煙散去,血色茫茫的世界也消失不見。青暝落陡然睜開雙眸,明黃蜀錦蟠龍幔帳未降,晨曦透過軒窗灑落在床榻上,看來已經時至清晨了,自己當真在回憶之中又走了一遭那場局,那漫長的局。爾虞我詐的那個冬至,落雪,卻依舊是那麼聖潔。
    自己枕邊的男子則單手撐著頭,絕色的容顏足矣傾倒眾生,額前的紅蓮更是妖嬈無比。一雙墨瞳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風炎帝您怎麼在此?您不應該在您的寢宮嗎?”他不應該在自己的寢宮嗎?亦或是在禦書房熬夜批改奏折,哪怕在哪個妃嬪的宮殿之中都不為過。但是,怎麼在這裏!難道幽冥的宮城很小?隻有幾個宮殿都住滿了?天方夜譚!怎麼可能的事!這個風炎帝意欲為何?青暝落要欲哭無淚。
    “朕說過了,暝落喚朕淵然便可。暝落,這不就是朕的寢宮嗎?”
    寢宮!顧淵然的寢宮!幽冥風炎帝的寢宮!他不早說!否則孤哪怕就是在長軒中久坐一宿也不會睡在幽冥的龍榻上!雖說皆為男子同榻而眠也無妨,但是此人乃帝王也,自當要保持好距離。唉,這風炎帝也是無事生非的,三千佳麗漫漫長夜挑燈苦等,紅顏豔麗無雙,何處不可宿一宿?自己一年方十六,無趣之極的少年,有何趣味?這顧淵然從孤身上又無物可得,何必如此親昵作態?事出反常必有妖!
    “暝落方才可是夢魘了?”顧淵然抬手替青暝落理了理淩亂的青絲,嘴角的笑清淺如江南的煙雨,半遮半掩的朦朧,卻憑添了神秘的夢幻。令人意欲觸碰,卻陷入在茫茫的雨霧之間。可能由於酣睡的緣故,先前挽好的單髻微微鬆散,幾縷青絲落在他由於衣襟微敞露出的白皙鎖骨上。節骨分明,每一寸肌膚都如同落雪,潔白聖潔,“看什麼呢?”他眉目帶笑,輕點青暝落的眉間。
    少年偏著頭,紫眸微眯成一道弧線,膚色如雪,眉眼間一點一滴如梅,孤傲:“君子如玉”說得大概就是這種人吧?被譽為“幽冥第一仁君”的顧淵然,定是君子。可自己呢?小人嗎?奸佞之徒嗎?他人曾言,青玄儲君宅心仁厚。孤一笑了之,因為這不是自己。無法仁慈,仁慈一次,未曾斬草除根一次,就是死!他人曾言,青玄儲君乃妖孽降世。孤一笑了之,的確是妖孽,但也是皇權逼的!
    他不是未曾怨過,在黑暗中他也曾默默抽泣,但眼淚有何用也?淚眼朦朧的望著殺手,他就會放過你?所以再第一次被冷箭穿透胸膛,第一次躺在病床上無能為力,放下了放下了天真無邪。永遠是常年不變的神情,所以永遠是洗不幹淨的滿手鮮血——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可這皇權,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隻有進,隻有你死我亡……
    起身,將明黃幔帳降下,顧淵然將褻衣理整齊:“江離,幾更了?”
    “回稟陛下,四更一刻。”守在寢殿門外的江離走下石階,睹了一眼蟠龍漢白玉日晷。再不卑不亢垂著首,走回寢殿門前繼續守著。表麵上是風平浪靜,心中卻是暗潮洶湧:陛下啊,我們幽冥是要有皇後娘娘了嗎?可您寢宮中那位長得為何與青玄儲君如此相似?難道就是!先後啊,微臣隨您去了吧……
    顧淵然應了一聲,宮婢們推開朱門,分列兩行,款款踏入寢殿。條條有序的將銀盆、方帕、凝團藥皂、青鹽、痰盂一一放好。一式兩份。身著胭脂色宮裝、相貌姣好的宮婢分立兩側垂眸望著地麵,不敢窺視龍顏:“你們退下吧!”
    “諾。”眾人異口同聲應道,蓮步款款,風姿卓卓。退出寢殿,帶上朱門。那絕代風華、相貌傾城的君王,隻能默默在肖想:不是未曾想過有朝一日能夠入得帝王眼。隻是這風炎帝,不近女色。不止一次次打扮豔麗,一次次在失手犯下錯誤時惶誠惶恐、梨花帶雨的抬起頭,卻隻換了他目無表情的擺手,一聲退下。幻想中帝王的溫潤一笑,紅羅帳暖隻不過是笑談罷了。
    一隻素手撩開了幔帳,青暝落自床榻上起身。羅襪未穿,赤足踏在漢白玉石地麵上,微涼的觸感令他心神一顫。龍榻一側的蟠龍描金骨瓷器皿中大塊的冰在緩緩消融,冷氣冉冉飄出。鼎形蟠龍紋紫金爐中的熏香是他最為熟悉的:此香名為“韶華易逝”,為調香師宮青骨所製。氣息初芬芳濃鬱,隨而清冽幽遠,最終化為淡淡的清苦。其中的一味草便名為韶華,據說生長在雪山之巔,極其難覓。未開花時如蘭草,開花時絢麗無比,隻是花期短暫,隻有一時辰。香氣先聞芬芳四溢,隨而清冽幽遠,最終隻有苦澀。韶華易逝,韶華。深宮中的十六載就如同此香,懵懵懂懂時的天真無邪,第一次被暗殺時心寒,最後的雙手染血……在青暝落凝視著香爐,望著那青煙嫋嫋,飄渺虛無。
    顧淵然將雪白綢緞方帕放回原處。換好袞龍服,帶上蟠龍玉帶,腰間雙龍搶珠紅翡佩金黃流蘇穗輕晃。端坐在銅鏡前將青絲拆散,重新用象牙梳梳好,挽髻,戴上冕旒。四尺高的銅鏡折射著身後隻著中衣的少年目光凝視著香爐,思緒似乎如那青煙,不知飄散在何處:“暝落可知鼎爐之中燃香之名?”
    銅鏡模糊,神色朦朧不清。隻知他仍舊盯著香爐,朱唇輕啟,一字一頓:“韶華易逝。”
    “是的,韶華易逝。”顧淵然扭頭,神情複雜的望了青暝落一眼,語調中洋溢著意味聲長。少年早已收回了目光,一臉淡然、條條有序的洗漱、穿衣。身著一襲素白蜀錦寒梅長袍。足蹬墨色蜀錦雲紋長靴,腰係月白宮絛,青玉踏火麒麟佩底下垂著碧色流蘇穗。身段窈窕勝似女子,容貌也是再難尋如此清秀絕倫。倒是一頭青絲鬆散的披在腦後,雖說別具風情,可也與這衣衫整齊頗為不符。將青暝落拉到銅鏡前坐下,取過象牙梳細細梳理著他的滿頭青絲,將那一頭青絲挽成單髻,再以青玉蟠龍簪固定。
    早膳精致豐盛,但比起青玄等國對皇家顏麵的注重,奢侈的“數百道菜肴,六張膳桌盛放”。縱然是貴為一國之君,鳳炎帝顧淵然的早膳也僅有十幾道。
    “將這鬆子蓮蓉八寶糕、玫瑰紅豆酥和胭脂鵝肝送去給太上皇,紅棗蓮藕葛根羹和冬筍肥鴨送去給北鸞宮,再把將這清蒸石斑賜給丞相。”顧淵然邊吩咐著,邊動箸給青暝落布菜。侍婢們取過食盒,將桌上的有些菜色撤下,再一一裝好,“你們都退下吧!”他的聲音如冰,沒有半點溫潤,是帝王的冷峻。眾侍婢應,魚貫而出,眉眼如畫,隻惜不見喜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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