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擎，你聽我說。尚玉良表哥去世以後，我家人把這間公寓翻修後出租出去了。這間畫室承載了他們哥倆太多的回憶，我家人不想看著明琅哥哥一直沉浸於極度的悲痛之中，他得從那種狀態中走出來。”
    “明湛，那你相信我嗎？我真的在這間公寓裏見到過明琅。那幅肖像畫就是最好的物證。”
    中年男人眼角眉梢飄蕩著濃濃的鄙夷，他說道：“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先關門了。”
    “您等等。能讓我們進去看看嗎？”
    “這個，不太方便。”
    殷明湛這時從錢包掏出身份證。“先生，不好意思啊。我是房東的兒子，我姓殷，這是我的身份證。能否讓我朋友進去看一眼？如果需要的話，我給我爸打個電話，讓他給您證實一下我的身份。”
    風雲變幻，煙消雲散。中年男人麵癱之症霎時痊愈。初春三月溫軟微笑的花蕊飛旋在他眼角一道道魚尾紋的溝壑中，那些花蕊有如受到聲波之燦爛暖光的召喚而朵朵綻放在他俊雅的麵龐之上。
    “哦，這樣啊。既然你是房東的兒子，那你們進來吧，隨便看啊。”
    殷明湛和衛蒼擎微微一怔，隻感覺一陣惡流浸潤心間，湧上喉頭。這家公寓果然被翻修過，裝修風格和家具陳設和之前迥然相異。客廳裏原來擺放畫作的書櫃處，擺著一架立式鋼琴。
    “先生，我記得我爸說您姓秦，您是靈湖市音樂學院的鋼琴老師，對吧？”
    “對，小哥好記性啊。鄙人名喚秦陵。”
    衛蒼擎樂了。您爸媽還真會取名字。你如果姓魏，可以叫魏陵。姓唐，可以叫唐陵。姓宋，可以叫宋陵。
    中年人的笑容依舊金光燦爛源源不斷，甚至連他身旁漆黑透亮的鋼琴都霎時被反襯得流光溢彩。
    “房東說他有一對雙胞胎兒子，都喜愛畫畫，並且從小便開始學習繪畫。特別是年長的那個兒子頗有繪畫創作的天賦。那孩子從小單純善良，溫順孤僻，畫畫是他的生命之源。房東說他很喜歡專心鑽研藝術的人，因為我們不近世俗，生性純良。所以他說和我特別聊得來，於是就把這間公寓租給了我。你現在在美術學院學習嗎？”
    “我爸說的那人是我的雙生子哥哥，他專業搞繪畫創作。而我已經多年不碰畫筆了。”
    “哦，那你哥哥就是你們想找的人吧？我搬過來以後，從沒有見過你哥哥。你哥哥還好吧？你爸和我提及你哥哥的時候，痛哭流涕，悲痛欲絕。”
    “呃。我有一年多沒見過我哥了。我朋友說他上周在這間公寓裏見過我哥，我覺得特別不可思議，所以就和他過來查看一下。”
    “哦，這樣啊。我這會需要練琴，你們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隨便聽聽，你們隨意坐坐啊。”
    “好的。蒼擎，你和我到陽台上看看。”
    這是間老式封閉式陽台，殷明湛關上陽台門，站在窗前。
    “明湛，這裏風景好美啊。你說這間公寓到底怎麼回事？尚玉良的那些已經燒成灰的遺物怎麼能夠繼續存活於世？尤其是那14本日記本根本不可能被複製，所以最為可疑。這間公寓是不是也有蹊蹺？我們等到夜清風高，魑魅魍魎盡皆出洞之時，再來查看一次。可以吧？”
    殷明湛無奈地搖搖頭，他將手覆在衛蒼擎的手上，十指相交。他一字一頓地說道：“蒼擎啊，你最近太累了。那幅果體肖像畫應該是在別的畫室畫的，你可能出現幻覺搞錯了。”
    “那我給你描述一下這間公寓以前的裝潢陳設。”
    許久之後，殷明湛怔怔地盯著衛蒼擎。“你的描述完全吻合。不會，怎麼可能。你是不是看過琅哥哥畫室的照片？”
    “沒有啊，我去哪找這樣的照片？”
    “我推測應該是琅哥哥給你看過畫室的照片，然後他給你下了迷藥，使你產生了幻覺。他將那幅肖像畫寄給我，不僅是想挑釁激怒我，而且他想讓你誤以為他是在這間已經不存在的畫室給你畫的肖像畫。”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有什麼目的？”
    “故弄玄虛唄。”
    “那些日記本和那本寫生本呢？對於這些繼續留存世間的妖孽，你又做何解釋？”
    “我不知道。”
    “還有，你失蹤那晚，你到底去了哪裏？你因為看了那些日記本而變得神經兮兮，但那晚過後，你又恢複了正常。那晚，你到底經曆了什麼？那晚，我孤身深入鬼魅迷陣。我見到了尚玉良。”
    “你說什麼？怎麼可能？玉良表哥已經在一年半前出事故死了。蒼擎，你生病了。我們等會去醫院。”
    “我沒病。我看到的是尚玉良的鬼魂。這幾個月怪事越來越多。”
    “走，我們去醫院。”殷明湛牽著衛蒼擎的手欲將他拽至門口。衛蒼擎猝不及防，他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秦老師，我們先走了。”
    “好，再見啊。”秦陵的目光逡巡遊離在二人交疊的雙手處，笑意朦朧，似有深意。
    “醫生說你無大礙。”
    “我早就說過我沒病。”衛蒼擎掏出手機，準備繼續給殷明琅打電話。
    “明琅真是神出鬼沒啊。隻有他主動聯係我的時候才能找得到他。”
    “蒼擎，你那晚真看到了變成鬼魅的玉良表哥？”
    “對。他說他是尚玉良。”
    殷明湛從手機上找出一張全家福照片。“是他嗎？這時候尚玉良16歲。”
    照片中，男孩天真爛漫的微笑倒映在雋秀英挺的麵龐之上。暖暖的微笑，有如初秋倒映湖麵的夕陽赤雲，波光粼粼，水光瀲灩。秋風照拂，漣漪陣陣，暖意滿滿，恰到好處。
    衛蒼擎憶起那個鬼魅眼角澎湃奔湧的刺骨冷意和嘴角激蕩而起的陣陣冷笑，曾經令他心神不寧，雙耳嗡鳴。“嘻嘻嘻。”他倏然感覺後背一陣陰風呼嘯而過，激得他一身雞皮疙瘩。
    “對，是他。”
    殷明湛聞言也是心下一凜，他右側眉梢和右側心瓣一起戰栗不止。
    照片中，略顯青澀稚嫩的殷明湛和尚玉良中間立著一個男孩，衛蒼擎的目光突然停滯在他身上。“這是殷明琅？”
    “對。”“他怎麼。”“怎麼了？”
    “呃，我突然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詭異之感襲心，卻偏偏道不清其中緣由。我們等天黑之後再去那公寓查看一次吧？”
    “好吧。”殷明湛蹙著眉，生硬地點了點頭。
    漆黑的院落在昏暗的路燈映襯下反而愈加幽深莫測，含混不清。殷明湛突然捂嘴眥目，心下一凜。
    他看見衛蒼擎翻起白眼，不住地顫抖身體，然後開始同手同腳地繞著院落中的空地狂奔，他雙手舉過頭頂似乎在與遊蕩於幽冥夜色中的幽幽鬼魅十指相扣。
    衛蒼擎歇斯底裏地重複吼叫著什麼與鬼魅連心的咒語，含混的聲音壓在他喉頭，聽起來像僵屍的嘶叫。殷明湛仔細聽辨了許久，這才聽清，似乎是什麼“好鬼不擋道”。
    “蒼擎，你特麼神婆上身跳大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