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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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豎日,王珩上了道折子,雲江南貢銀案子非同小可,恐涉及官員怠職、勾結匪徒等暗昧晦事,願親身前往肅清吏治雲雲。
    姬熙朱筆一揮,批了準字。
    王珩便領著吏部的幾個小吏與刑部的幾個官員一道往江南而去。
    京城到江南,走水路最方便。
    十幾個人租了條半大不小的船,一路揚帆南下。
    走的是尋芳河路,這尋芳河乃是前朝亡國皇帝貪圖江南美色而耗費大量物力人力耗時十年建成。傳聞有美貌女子想攀龍附鳳者,每遇皇帝駕舟出行,便乘一葉小舟,沿河灑下鮮花,那鮮花不單純隻是鮮花,而是在各種香料裏浸過的,堪比十裏桂香。輕易便使人聞見,皇帝聞得香味,又見河麵被鮮花鋪滿,再觀那小舟上女子背影婀娜,隱約笑靨,當真旖旎,又十分新奇,便令龍舟追將。
    自那女子之後,多有效仿者,又深諳欲拒還迎,引得帝王為之心旌神搖。
    是以,帝舟一旦出巡,這河麵便常常被鮮花覆鋪。
    久而久之,便得出一個尋芳河的名號。
    那皇帝雖奢靡,倒是歪打正著做了件好事。
    原先到陵州八百裏加急,也要兩到三天,而今順風走起來,也不過一天就到了,甚方便。
    至夜,向寒淺眠,便從艙裏走出來,一徑走到船頭。
    竟已是站了一個人,憑欄而立。
    那個人,他再熟悉不過。
    便也走過去,在那人身後道:“大人好興致,半夜起來看星星麼。”
    王珩回頭,望他一笑:“彼此彼此。”
    向寒挨著他站定。
    天上幾點星疏,嵌在絲絨般的天空上,像是綢緞上的銀繡,忽明忽暗的。
    河風微微吹來,撩得王珩的發絲往旁邊一浮,輕輕拂過向寒的臉寵,隱帶一種淡香。
    王珩側首撩了一下頭發,望著向寒道:”陵州那邊呈文曰歲貢之所以比前幾年少,是因為盜匪猖獗之故,向郎中相信麼。“
    向寒沒反應。
    王珩咳了一聲,含笑道:”本部院臉上長了朵花麼,令向郎中看得如此出神。“
    向寒被他這般一調侃,回過神來,咳了一聲道:”事情未查明前,下官不敢草率妄測。“
    王珩看著他道:”這裏隻有你我,但說無妨。“
    向寒斟酌了一番,才道:”持盜而行之人,怕不是匪類。”
    王珩“哦”一聲:“向郎中能出此言,便也是不信了。”
    向寒笑了一笑道:”陵州乃是江南重鎮,四通八達,凡南方各地歲貢均要從這裏通過尋芳河運往京城,乃必經之路也。盜匪在這處作梗,倒也說得通。隻一樁,當年本司部的張侍郎在這裏做知府的時候,從未有盜賊一說,怎地這幾年就有了,看來而今的陵州知府日子不好過呀。”
    王珩“嗤”一聲笑:“向郎中來之前倒是做了不少功夫,隻不知你是怎麼知道陵州知府的日子不好過的。向郎中何時成了婉約派了。依本部院看,這陵州不定那個山頭三缺一,知府現下已經趕將過去救場了。”
    向寒“咳”了一聲道:“原來大人也是這般詼諧。”
    王珩未再接話,打了個嗬欠道:”本部院困了,先回了。”
    向寒頜首,王珩轉身走向船艙。
    在他轉身的一刹那,向寒望著他的背影,露出一個沉思的表情。
    第二次日中,船便行到了陵州的一個渡口,喚做:還鄉渡。
    船方一靠岸,便有幾個頭戴黑氈帽,腳蹬千層靴的人擁著一個藍色補服的人迎了過來。
    見著王珩,滿臉堆笑地拱手而禮。
    王珩掬笑著道:”徐知府別來無恙。“
    陵州知府徐長河感激道:”謝大人關懷,卑職甚好。隻是成日裏惦記著大人,難免忘了寢食。“
    向寒牙一酸,這徐煙直的馬屁拍得真切,瞧著跟真的一樣。
    王珩仿似沒聽到他方才的話,略一頓,便開門見山道:“煙直,本部院此行的目的,想必你已知曉。”
    然後指著身側的向寒道:”這是刑部郎中向卿雪,會全權負責這起案子,你須得傾力輔助向郎中。“
    對於王珩叫他的表字,向寒顯得有些錯愕,微征了一下。
    與徐長河互行過禮後,便由轎子載了,往公廨而去。
    向寒與幾個刑部吏從連夜查閱卷宗,熬得眼花腦脹,總算是理出一個頭緒來。
    依本朝慣例,歲貢一般是臘月前運到京城。
    那個時候,各地貢船齊聚陵州各個渡口碼頭待發。
    就像此處憑空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聚寶盆,綾羅綢緞,茶葉白銀,寶石珍珠應有盡有,怎能不令人垂涎。可是船一旦離了岸,駛向河中,劫持起來便會多少有些阻礙,那裏有在陸上那麼順暢。
    偏偏賊匪專挑開船的時候劫,還要在河中心深水處劫,而且還每次都成功了。
    就值得令人推敲了。
    而今已過了貢時,再查起來就有些難度了。
    向寒揉揉額角,想了又想,也想不通這盜賊到底是以何種方式悄無聲息地劫了貢船去,而且劫了幾年都沒有露出馬腳,難道有神助。向寒立馬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念頭。
    眼瞧著那幾個吏從紅血絲都熬出來了,想來也是分外糾結,便讓他們幾個去補覺了,自己抱著卷宗繼續研究。
    他一個文人,偏偏被扔到刑部審案,就像南宮圖這樣的武夫你讓他吟詩做畫一樣,用他的話講,這不是扯淡麼。
    實在是困得不行了,上下眼皮如漆似膠地一攏,再不肯分開,他便伏在長案上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翻紙聲驚醒過來。
    惺鬆的目光裏,王珩捧著一卷宗案看得正出神。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喚了聲:”大人。“
    王珩抬頭看他,微微一笑:”本部院睡了一覺,本想過來看看這些卷宗你看得怎麼樣了。誰知,你竟睡著了,不好打攪你,便私自拿過來看了,沒成想,吵到你了。”
    向寒道:“無甚。”
    王珩將手中卷宗往案上一放,望著向寒道:”可看出些什麼了。“
    向寒有些悻悻然:”不過都是些枝末,不足為提。“
    王珩修長的手指壓在卷宗上,斂眉沉思了一下,緩聲道:“有些事本部院要提醒你一句,你看的這些卷宗未必是案子的關鍵,因為案宗是可以偽造的,如果有人心懷叵測,誤導了你,後果不堪設想。”
    向寒眸光一亮,看向王珩:“那依大人之見,該當如何。”
    王珩站起身來,答非所問:”陵州的小吃極為出名,向郎中不如陪本部院去玩耍一番若何。“
    向寒笑道:”好,那便明日罷。“
    這天晚上,向寒將刑部的吏從們叫到自己的房間。
    大家一起圍在案前,以為又要看卷宗,一個個的便有些無精打采。
    卻不想向寒指著那些卷宗道:”這些都不必看了,全是假的。“
    吏從們雖然驚訝,卻也穩重,沒有一個人因為這句話發出半點聲音,一齊看向向寒。
    向寒眸底泠光乍現,十分泠靜道:”我們是從還鄉渡上的岸,這幾卷案宗裏,就有一個在還鄉渡貢船被截的案子,還鄉渡河道窄且水極淺,僅容中小型船隻通過。”
    他攤開一卷案宗,指著一處描敘道:“你們看這裏記載,又是船行到河心處被劫,白銀一百箱,綢緞兩千匹,茶葉輕便量少,可暫且不計,單就這兩樣,需要多大的船,我們來時坐的船到還鄉渡河道內,都有些擁擠,何況還要裝載這麼多貢品的船隻。”
    一個吏從插嘴道:“會不會是分成小船一船一船地載過去。”
    向寒道:“押貢的人若是分散開來,你覺得會如何。”
    吏從想了想道:“那盜賊就更容易下手了。”
    向寒看了他一眼,攤開一張紙,蘸足了墨水。
    須臾,還鄉渡的景致就躍然紙上。
    幾個吏從驚得睜大了眼,對向寒不由生出些佩服來。
    向寒指尖點在紙上,沉聲道:“多謝此人留的這一個紕漏,由此設網,總會有逮住幾條大魚的,也不枉此行了。”
    吏從們附合道:”向郎中說得甚是。“
    向寒將那畫著還鄉渡的紙放進炭盆裏燒了。
    分付幾個吏從道:”你們幾個明天先去還鄉渡探探實情。“
    吏從們應了,一個年紀稍輕些的打趣道:”那向郎中你呢,莫不是還要學東來縣那樁案,找兩個美貌姑娘來破麼。”
    眾人都哄笑了起來。
    向郎中莫可名狀地笑了一下道:“有侍郎大人在,還找什麼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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