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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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來縣離京城不過百餘裏路,一日工夫便即到。
進入到東來界地,也不知是蘇彣的提醒還是怎地。向寒就覺一股子陰氣躥地而起,連綿的群山落在暮色中,像一個個張牙舞爪,四肢全開的妖獸。枯藤殘草,灰椏老鴰,在簌簌的晚風裏發著各種奇怪的聲音。
忽一隻黑得隻見兩眼的烏鴉”呱“一聲拍著翅膀低空掠過向寒的頭頂,向寒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座師說話真實誠,這地方看起來果然好凶險的樣子。
一路行來,東來縣著實詭異,入夜黑得十分透徹,不見半絲燈火。偶爾一個莊稼人從田埂裏走出來,扛著鋤頭,低著頭,步下生風,走得極快,就像後麵有什麼東西跟他索命一般。
向寒不放心地揪開一個簾角,車中的向宣睡得正香,渾然不知天昏地暗,便又放下了布簾。
行了一會路兒,許是道路過於顛簸。把向宣巔醒了,便揉著眼睛鑽出馬車看著向寒迷蒙道:”爹爹,方才我做了個夢,夢見有人偷看我尿尿。“
向寒一聽,差點沒一頭裁下馬車去。
向宣又揉了揉眼睛道:”爹爹,我好像眼睛瞎了。“
向寒沒好氣道:”是呀,是被我戳瞎了。“
小向宣兩手捂住雙眼,晃一晃腦袋,再睜開來:”嗯,好像又能看見了。“
向寒無語,專心去趕馬車。
忽然,一隻白慘慘的手泛著幽幽的光落在他的左肩肩頭上。向寒的臉別開些,心裏念叨著“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收了這些陰障吧。”這道符咒方念到第二遍,又一隻白慘慘的手落在他的右肩上,向寒嚇得抖如篩子,額頭上泌出泠汗來,左想右想自己活了這十九年,從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怎麼運道就這麼背,遇上了這種東西呢。
“爹爹。”向宣伏在他的耳邊輕聲喚道。
向寒一愣,神色清明了些,定晴一看,原是向宣兩手搭在他的肩上,兩隻黑溜溜眼珠四下轉著。
向寒抬手拂開他按在自己肩上的雙手,肅聲道:“去馬車裏呆著,這裏危險。”
向宣好像沒聽見一般,還在看。
向寒不由分說,扯過他的胳膊,就要往馬車裏按。小向宣兩手撐著馬車的車廂道:“爹爹,這裏黑得太古怪了。”
向宣鬆開他,看了看周圍,即使有房屋的地方,也是看不見一絲兒燈火。
脫了向寒的鉗製,向宣一屁股坐下,壓著聲兒道:“爹爹,我原先行乞的時候,路過一個地方,那地方的情形和這裏是差不多的。因為當時下雨,我和另幾個行乞的就躲到了一間破廟裏。後來走進來一個胡子很長的老爺爺,穿得破破爛爛的,麵黃肌瘦,很可憐。與我一起的一個小乞兒就把他藏了兩天的都長綠毛的饅頭給了那個老爺爺,老爺爺吃了饅頭,就跟我們親近起來,話也就多起來,他說他家祖輩都吃這裏的水長大,過得雖清貧,倒也安逸。隻是他們這裏有一個習慣,就是一旦過了酉時,家家戶戶閉門,店店鋪鋪打烊,都是老一輩傳下來的,據比他更老的老人說,他們這裏當年打仗的時候死了不少人,鮮血將他們那裏某條山溝都染紅了,裏麵的土現在看著都要比比外麵的土紅得多,曾有夜歸的人回家的時候,看見一個集市,有賣油的,賣布的,賣吃的,十分熱鬧,正巧他家的油沒有了,就趕著上前去稱了兩斤。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晚上買的油不是油,是血,再一看昨晚上兒那賣油郎找他的零碎銅錢,也不是銅錢,而是冥幣,那人嚇瘋了,聽說沒過久就病死了。久而久之,眾口相傳,越傳越邪乎。老一輩就告誡小一輩的,咱們這裏的路白天是人走的,晚上是鬼走的,到了晚上,無論是誰,都要給鬼讓路。“
小向宣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便有些口渴,就爬進馬車裏去尋水袋去了。
向寒停下揚鞭的動作,思量著,這世上真有鬼集市麼。
戌時的時候,他們終於到了東來縣縣衙,也總算是見到了燈火,
前來迎接的縣丞和師爺候在門口兩盞紅燈籠下,讓向寒有種誰家做喪的時候紮得花紅柳綠的紙人立在那裏的感覺。
向寒不解地看著無論縣丞,師爺,還是一幫衙役。
紅帽,紅衣,紅褲,紅靴。
一團喜氣。
“你們誰家辦喜事麼。”向寒目光投向位分最高的縣丞陸福。
陸福一揖道:“大人,咱們這地是這麼個規矩。”
向寒麵無表情道:“是怕鬼上身吧。”
沒想到新來的縣令將話挑得這般明,一時語塞,往師爺那裏瞅了瞅,師爺不情願地上前一步道:“稟大人,東來縣地處北麵,北方主陰。我們這裏陰氣重,為了避免衝撞到不幹淨的東西,穿紅的可以避邪。”
“真的嗎?”向宣從馬車裏探出頭,麻利地跳到地上,一臉的好奇。
向寒沉下臉道:“宣兒,不得放肆。”
向宣朝師爺做了個鬼臉,乖乖地站在了向寒身旁。
陸福看著向宣,開出一臉笑花兒道:“這位想必就是小少爺了,果然是龍章鳳姿。”
向寒淡聲道:“龍章鳳姿是用來形容那些天潢貴胄的皇子王孫的,向某的兒子可當不起這樣的謬讚,陸縣丞這樣說,可謂僭越。”
陸福尷尬賠罪道:“下官文理不通,讓大人笑話了。”
話畢,扭頭衝幾個衙役道:“你們幾個是杵在這裏給自己搗藥麼,沒見大人的行李還在車裏。”
那幾個衙役被他一吼,都甚聽話地走過來,七手八腳地搬下向寒的行李。
向寒微蹙了眉,但也沒說什麼。
他住的地方是一座兩進兩出的院落,就在縣衙的後麵,很是方便。
房間已經收拾好,陸福還找了四個丫鬟來伺候,兩個服侍起居,兩個粗使。
忙了約摸一個多時辰,收拾穩妥之後,向寒困得不行,洗漱畢,便一頭倒在床上睡著了,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醒來,神清氣爽。
吃過早膳,向寒想起臨行前蘇彣給他的東西,便走進書房,拿起那摞紙一頁一頁地看。
越看越心驚。
十幾任縣令,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就沒有囫圇的。
就像是被誰下了盎咒一般。
難怪座師會那般說。
向寒又極細致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發現有個地方很是蹊蹺。
琢磨了一會兒,怎麼也想不通。便放下手中那摞紙,在房間裏踱來踱去地想。
“咚、咚、咚”前頭衙門裏的鳴冤鼓驚天動地的聲響傳到房中來。
方一推門,一個衙役小跑著過來,抹一把額上的汗道:”大人,有個變態在前麵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