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且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心中懊悔此時已將自己淹沒，他握緊冉青的手，那雙手上滿是被琴弦勒出的傷痕，摩擦在他的掌心癢癢的，卻比疼痛更難受，隻能一遍一遍地叫著他的名字：“冉青……冉青……你看著我……冉青……”他記得悔棋的冉青，記得偷偷練琴的冉青，記得一直陪在他身邊的，笑起來明朗如風的冉青，記得這個為了他，甘願放棄一切忍受不能忍受的疼痛，隻為留在他身邊的冉青。
    可是他卻親手將他推開了。
    何其殘忍。
    “……且笑哥……”冉青咳嗽的聲音壓抑得很低很輕，可是還是帶出血來，惹得一旁楊且笑的手微微一抖。冉青想要握緊他的手卻沒了力氣，隻得努力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麵前人的模樣：“……你要娶一房……賢妻……有一家……兒孫……然後……咳咳……忘了我吧……都是……咳咳……都是我的錯……”
    楊且笑看著他一雙清亮的眼睛逐漸灰暗下去，眼裏卻再也止不住眼淚，隻覺得心口一震，痛得幾乎握不住他的手。他輕聲喃喃道：“若是上天見憐……十年之後再見吧……”說完他拔出腰間的匕首，那鋒利的刀刃刺入胸口的時候，他反倒覺得那疼痛緩解了一些。
    鮮血噴湧而出，落在冉青的身上，與那一地鮮血混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而楊且笑漸漸失去意識的時候，看到冉青微微闔上的眼睛再次緩緩睜開，隻是那眼眸之中是久違的一絲翠綠，正如他們初見之時，他睜開眼睛所看到的那樣。隻是這一次，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了吧。
    楊且笑三世為善，身上帶著一點仙氣。正是這一點仙氣，順著血液流入冉青體內，助長了冉青的修為，也令冉青再度入魔。而那飄飄蕩蕩的一魂二魄，最後落在了顧家一名小小孩童的身上，那孩童在父母的期待中睜開眼睛，口中喃喃道：“冉青……”
    楊且笑在這世間最後的記憶，是一抹冰涼溫軟，輕輕貼在自己唇上，那樣溫柔，溫柔而悲涼。
    若是楊且笑知道自己的血另冉青蘇醒之後，冉青會在瘋魔之中殺掉整個楊府的人，他還會這樣做嗎？若是他知道，冉青在苦等他十年之後，會選擇這樣決絕的方式救醒他，他會立下十年的約定嗎？
    誰都不知道。
    因為十年之後，冉青殺掉了潼城中所有喜穿青衣的人，從此之後，潼城隻記得青衣公子楊且笑。因為十年之後，楊且笑再度醒來，已聽不見臨江樓縈繞十年的琴聲，聲聲泣血，也記不得曾有一人，視他如命。因為十年之後，冉青用魂飛魄散的結局，換來他的一世安好，永不相見。
    這個故事的主角，一個永遠消失，一個永遠忘記，然後在紅塵之中再度歸於寂靜。故事終究是要結束的，在說書人的一聲驚堂木後，新的傳奇，開始得永遠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