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披了一件灰色長衫的少年被捆得結結實實地扔在地上，那眼中盈盈水光叫人不敢直視，可他偏偏一雙眼隻看向楊且笑，聲音低低的，帶著乞求：“且笑哥，且笑哥，你看看我……”
    那不怒自威的楊家老爺正坐在堂屋正中，一雙銳利的眼睛直刺向少年，而少年渾然不覺，眼中心上，都隻有那一人而已。
    “無量天尊，修行百年的蛇妖能幻為人形實屬稀有，怕是害了不少無辜性命。”那楊家老爺身旁灰袍的道士念了一句道號，語氣雖是疏淡，眼中卻掩不住異樣的光。
    “不是，沒有，我沒有……”冉青的語氣像是要哭出來，他實在是太害怕了，他不怕死，隻怕眼前的那個人誤會他，誤會他是無惡不作的妖孽。事實上，自己隻是沾了他的血，忽然便能幻為人形，這才知恩圖報，想來救被自己害的，他的性命，不曾想此刻竟被如此侮辱，天可見憐，他一定不要相信才好。
    “爹，一切都是孩兒的錯，孩兒自請滅除妖孽，聊以彌補過錯。”
    冉青不想自己等來等去，等的卻是這樣一句話。他低低地笑了，笑起來帶著哭腔。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如何表情，低頭的刹那也錯過了楊且笑眸子裏一閃而過的痛惜。
    “既是如此，楊家公子請出手。”那道士手持拂塵，笑起來竟有一絲看熱鬧般的無關緊要。
    那把劍穿透胸膛的時候，他隻覺得痛，哪裏都痛，好像整個身體都要被炸開了一樣，一切的力量都隨著胸口的那個洞流失出去，比起蛻皮幻人，比起放盡妖血，比什麼都痛。
    他抬頭哀怨地看著持劍的楊且笑，卻已看不清他的表情，眼神逐漸空洞下來。
    “站住，笑兒，你去哪裏？”楊家老爺站起身，想要阻止楊且笑。
    “老爺且慢。楊家公子乃是重情重義之人，怕是要葬了這妖孽吧。”那道士又道了一聲道號，“如此厚德，乃是楊家之福。”
    卻見楊且笑絲毫不理會他們，徑直出了門，卻是朝著自己的院落而去。
    他故意將劍刺錯三分，便是想要留住冉青的性命的。那一刻他竟是想，無辜的性命都是無關緊要的，隻要留下他便好。他一麵羞恥於自己竟有這樣惡毒的想法，一麵希望冉青能夠活下來。
    趟過滿屋的血，將懷中人輕輕放在床榻之上，楊且笑跪坐在床前，一身青衣已被染紅了大半，他卻渾然不在意，聲音低低的，一聲一聲地喚著：“冉青……冉青……”那聲音很輕，卻很哀婉，像是守著逝去的伴兒遲遲不走的大雁。
    “咳咳……”那床榻上的人低咳幾聲，緩緩睜開眼睛，“……且笑……哥……不是我……殺的……”
    “我知道……我相信……”楊且笑反複地說著這兩句話，卻是不知還有什麼話能夠講。這一刻才知道他在自己心中，竟是如此之重。
    “我……不是妖孽了……”冉青的聲音很輕，卻在空蕩蕩的房間裏異常清晰，“我……我將妖血……放掉了……如今……如今我是人……”
    “且笑……哥……如此……我能留在……留在你身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