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一人獨行，自然是腳程更快了些。他幾乎沒有停下來休息，偶爾習慣性回望，然後生生扭回頭來，裝作什麼都沒有做地繼續往前走。
    如此走了兩日，才接近了鬱嶺之上唯一的村鎮人家。本來在王家鎮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是不應該再從此道而過的，隻是這是最近的一條道，再要繞過王家鎮，便隻能借道荒嶺，且要多出好幾日的行程。他心中隻想快些回到青雲門去，因而便硬著頭皮要從這王家鎮過。隻是當他一隻腳踏進那王家鎮時，整個背脊忽然泛起一層冷汗。
    王家鎮太安靜了，安靜到死寂。風吹過的時候，四麵都是嗚嗚的蟲洞聲，可是連一隻蟲鳴都沒有。這本是初夏，可是整個王家鎮都回蕩著冰涼的空氣，隻要一呼吸都能感受到滿腹的涼意，混雜著淡淡的血腥的味道。長歌並沒有後退，事實上，此刻他的神經已經麻木到連懼意也覺得無畏了。他一步一步朝前走著，那街上的店鋪都還開著門，茶樓的茶水仿佛還溫熱，櫃台上的算盤撥著一個普通的數字，桌椅還淩亂，而酒樓的飯菜還在桌上，甚至還有一串銅錢甩在那酒樓的櫃台上。
    隻是這些再正常不過的場景，卻都倒著橫七豎八的屍體。暗紅色的鮮血像河流一樣蜿蜒而出，將這個本身普通的城鎮染上了妖冶的色彩，每一個人的麵上都有此生最深的恐懼，掌櫃的雙目圓睜，滿口的牙齒都被敲碎，小二被剜去雙眼，滿麵的鮮血像淚，婦人被截取四肢，小孩被拖出腸胃，無一不是這世上最慘烈的死法。長歌從那街道正中穿過，一雙白靴沾滿鮮血，他好似有些茫然無措，可是一雙腿卻帶著他向前走，像是牽線的木偶。他不知為何短短幾日，這好端端的王家鎮，竟成了修羅場。
    直到走到那鎮子口的茶寮處，那也是長歌與乾陵初遇王鈴兒的地方。他瞧見那王老板如今躺在地上，早已斷了氣，鼻子與耳朵都被活生生地削了下來，整張臉像是一塊軟塌塌的麵餅，若是湊近些，也許會發現他的顱骨已經被人敲得粉碎。而他的兒子就倒在不遠的地方，臉朝下躺著，身下全是血，倒是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令長歌停下腳步的倒不是這兩個他曾有過一麵之緣的人的屍體，而是麵前的人。麵前的有三人，無一不是身著雲紋白衣，腳踏雕紋長劍，麵容嚴肅至極。為首的那一個，目光狠戾，麵容凶惡，可偏偏帶著一絲冷笑，不是三弟子長曄卻又是誰？
    長歌這才慢慢回過神來，盯著長曄，麵上卻再無表情：“不知三師兄有何見教？”
    長曄哼了一聲，袍袖一揮：“把他抓起來。”
    他身後的二人應了一聲，收起長劍，將長歌一左一右牢牢困住，用捆仙索狠狠綁牢。長歌並不掙紮，隻是任由他們將自己綁住，可是那一雙眼卻緊緊盯著長曄，那雙眼冷靜，冷靜到令人窒息。長曄心中一驚，麵上卻不動聲色：“帶回巍峨山，請掌教真人定奪。”
    青華殿中，擠擠挨挨已全都是人。長歌被兩名弟子押著走了進去，麵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那最上首的位置坐著的便是掌教真人，而他稍稍往下的長椅上，則坐著蒼術真人。眾位弟子之中，長淵與長璧為首，分立兩側，從中間分出一條道來。長歌緩緩地走過去，直到走到長淵與長璧的中間，肩上被一壓，這才跪倒下來，隻是那腰身依舊是筆直的。
    而在他們之後進來的，便是長曄。長曄一步一步走到長歌身旁，行禮道：“稟師父，長歌帶到。”
    掌教真人微微眯著眼睛，撫了撫雪白的胡子：“長歌，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