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看著那雙眼，那雙眼本是平靜的湖光水麵，而今翻起波浪洶湧，偏偏那樣的怒氣裏帶著一絲瀲灩，像是太陽沉入湖水一般壯烈決絕。
    那一刹那他笑了，微微斂去了眸中的咄咄逼人，那唇角勾起的時候整個麵目都柔和了許多。他說：“我教你便是。”
    “你說……”長歌聽見他的話反而遲疑了，手中微微放鬆，“你說你教我？”他沒辦法不反複確認，這麼多年來，他已經被嘲笑慣了。可是習慣並不代表能夠忍受，他無時不刻不想站在這巍峨山的頂端。
    證明給所有人看，他長歌，並不是人人可欺的廢物。
    “是，我教你。”阿九伸手，長歌怔了怔，將手中的長劍遞給他，而他挽了個劍花之後又還劍入鞘，遞還給長歌：“靈氣並不重要。若是你真心想練劍法，便沒人能阻擋你。”
    長歌捧著劍，微微垂眸沉思，並不答話。他不知道這樣選擇是對是錯，甚至於去相信一個陌生人是好是壞，他隻憑著一腔熱血，並且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赤勇和果敢。
    “謝謝。”長歌慢慢地揚起臉，麵上微微笑意更顯得眸子溫潤沉寂，阿九隻一眼便可看見其中的堅定，像是……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那個……”長歌追上轉身的阿九，略微遲疑之後，抬頭道，“阿九，這青銘殿隻有兩間完好的屋子，一間是師父的，我不能碰，另一間……”
    “我睡覺不搶被子。”阿九像是笑了一下，麵色卻又好似十分嚴肅，一點都沒有玩笑的意思。
    “欸欸……”長歌又追了上去，卻見阿九猛地轉過身，他差些便撞到阿九懷裏。他不由得後退一步，略尷尬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怎麼了？”阿九微微挑起眉毛，玩味地看著低著頭的長歌。
    “……”長歌嘟噥著，卻令人聽不清。
    阿九回身，繼續朝屋裏走去。
    “我是說我本來想說能不能把屋子讓給我的啊……”長歌哀哀歎了口氣，卻隻好跟在阿九的身後，將抱怨都咽下去。
    敲敲打打終於勉強把門又裝了回去，長歌拍了拍手上的灰，轉頭哀怨地看了一眼已經躺在床上的阿九。他收拾了好久才終於把那個祖宗燒壞的東西全扔掉了，剛鋪上新的床單被褥就被強占了，還真是一點都不跟他客氣。
    長歌慢慢走過去坐到床邊。說是床，其實也隻剩下了一塊木板，一個翻身便搖得“嘎吱嘎吱”亂響，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舊物了。還好長歌從三歲開始就住在這裏，小時候睡這張床可是好一陣哭鬧，擾得師父直接把他拖到後山呆了好幾個晚上他才終於接受了這張破舊的小床，可是……為什麼他也能睡著？
    “你說你還有師父，你的師父是誰？”阿九突然開口，把長歌嚇了一大跳。他轉頭，卻見阿九的眼睛仍然閉著，好像剛剛那句話不過是幻覺。他正想著要不要回答，卻瞧見阿九睜開了眼睛，在暮色沉沉裏，這雙眼睛卻兀自閃著零星的火光，可不知是天色已晚還是什麼原因，這樣的火光並不如白日裏那麼具有侵略性。
    “我的師父……”長歌頓了頓，還是決定妥協地實話實說，“我的師父是青雲門的蒼術真人。”
    “青雲門？”阿九卻笑起來，不過眼底裏沒有笑意，那樣的笑看起來竟令人平生幾分悲壯，“兜兜轉轉，我竟到了青雲門？”
    “難道你從前知道青雲門？”長歌問出這句話才覺得不妥，作為天下最大的修仙門派，別人不知道才會是怪事，可是阿九卻回答說：“我與青雲門之間頗有淵源，想來這次作為青雲門弟子的你救了我……也不算是什麼奇事。隻不過我要教的劍法，與你師父所教的，定然完全不同，你要跟我學劍法，便注定要放棄從前的修行。”
    “從前的修行？”長歌自嘲地笑了笑，“師父從來未教過我任何東西，又談何修行？你隻管教我便是，橫豎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便能做主。”
    “很好，從明日起你便跟著我修行。”阿九複又閉上眼睛，“不得有半刻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