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洗去那一身血跡之後，才捧著衣服鬼鬼祟祟地站在自己的屋門口。他心中想著，這是我自己的屋子，憑什麼我要這麼小心翼翼地在門口呆著？可是也不敢貿然推開門去，肚腹之間都還隱隱作痛。他踟躕許久，才深吸一口氣，一腳踹開了門。
    “哐當”一聲，這可憐巴巴的門終於壽終正寢，期期艾艾地躺在了地上。長歌頓時心痛不已，這已經是整個青銘殿除了師父住的屋子之外唯一一間有門的屋子了啊……難道要讓他和師父擠一間屋子嗎……
    他正在哀痛之中，卻見那仍舊披著布片子的人已到了門前，他下意識要躲，那人卻奇怪地看著他，手中拿著一本古籍：“什麼事？”
    “那個……這是我的衣服，可能有一點小，你先穿著，明日我去尋著哪個師兄的幫你借一套來。”長歌捧著手中的衣服，麵上的表情小心翼翼而又真誠無比，那雙眸子裏是湖光山色般的美景。
    那人呆了呆，道了句：“不必了。”
    不……不必了？難道他要披著這布片子一直跟自己呆在一起？長歌內心有些略惶恐，卻見那人將衣服取了去，片刻之間已換好了走了出來，那衣服在長歌身上顯得寬大無比，必須要用腰帶死死係住才不會散開，可在那人身上卻有些緊窄，還好青雲門的衣服本就寬大，便也挑不出錯處。
    “你是從哪兒來的啊？為什麼會在後山？為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長歌眼見如此，心中終於鬆了口氣，這才將疑問一一道出，“那個……你真的要一直跟著我嗎？”
    那人隻捧著手中的古籍，道：“這本劍譜並不適合你，你練了不但難以進步，而且會有性命之憂。”
    “喂，我與你說話呢。”長歌一把將那古籍搶下來，麵上有些微紅。那是他從藏書閣裏偷出的劍譜，蒼術真人從來不教他任何東西，他隻能另辟蹊徑，偷偷學師兄師弟們練功，從藏書閣裏偷出些書來照著書練習。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天資不夠，不管他怎麼努力，他從來都沒有辦法進步一星半點兒。
    “我在家中的時候，排行老九，你可以叫我阿九。”那人好似想起了什麼，頓了頓，“這屋裏的劍譜心法都不要再練了，再練也於你無益。”
    “阿九……欸，為什麼？”長歌忽的反應過來，追著他問道。
    卻見他指尖突地簇起一堆火苗，那火苗落在牆角的一堆古籍上，霎那之間，長歌從小到大苦心偷取的劍譜心法全都付之一炬。
    “你……你既是如此說，那麼你教我劍法好了。”長歌心疼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賭氣恨聲道。
    “好，取你的劍來。”阿九的麵容在火苗的映襯下顯得格外俊美，卻又不止是俊美，那樣的神情裏竟帶著幾分肅穆與哀傷，複雜的情緒混合在一起，就像他墨色眸子裏燃著的火焰。
    “什麼？”長歌微微偏頭皺眉，像是完全不能夠相信。這十多年來，他並不是沒有嚐試過讓別的師兄弟教他劍法，可是不是像三師兄一樣嘲笑他，就是像大師兄一樣告訴他說，長歌啊，劍術法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有一顆對待蒼生仁慈的心。
    從來沒有一個人，對他說好。
    “我說，取你的劍來。”阿九咬重了字，微微撇過頭，目光冰冷地掃在他的臉上，像是一道刺目的劍芒，仿佛剛剛的神情都是錯覺。
    長歌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跨出門去。剛剛他本來是把劍抱在懷裏的，被阿九那一腳踢到了牆角的瓦礫堆裏，他又是好一陣翻找才找了回來，果然看見那本就破破爛爛的劍鞘又破了好幾個洞，令那把劍看起來更加寒酸。
    “這把劍不僅破，而且毫無靈氣可言。”不知何時阿九來到了他身後，聲音是冷漠的，像是憑空將他的背烙上了一層印記，幾乎能將那皮肉燙得翻起來。
    “對啊，這就是一把破劍！”長歌忽而將那把劍抱緊，猛地轉過身，抬頭直視著阿九的眼睛，毫無畏懼地，直視著那一雙墨色的翻滾著熔漿的眸子，“我這個人也不僅破，而且毫無靈氣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