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 第七章·記憶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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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記憶輪回
鳳凰巨大的羽翼燃燒著伴著回旋在半空之中的一聲聲悲極的唳鳴,仿佛要焚毀整個九重天。誅殺之火如流星一般隕落在南荒之上,所到之處妖魔盡數化為灰燼。
鳳凰在火焰的吞噬之中逐漸虛弱,巨大的羽翼已經殘破無法承受著孱弱了的身體,雲端之上的鳳凰慢慢地墜落。火鳳閉起的眼睛上一滴淚水無聲的滑下,那麼的無助,那麼的無奈,或許以他之力遠遠不夠拯救他想要拯救的,他與懿軒始終不能並肩而立,或許此刻的寂滅便是他想要的最好的結局吧。至少,他沒有死在妖魔手中,不,他隻能死在幽夜魂下。
看著火焰中燃燒的鳳凰劃過天際墜向了那片梧桐林,懿軒好像看到了更遠之前的相遇,其實他早就猜到他是誰的。懿軒閉起雙眼,腦海中滿滿都是那人的身影。一點朱砂燃放在眉間竟比浴火而生的曼珠沙華還要妖冶,微微閉起的一雙鳳眸私笑還非笑地俯視天地,抬手間,火紅的袖子拂過懷中的枯月劍卻也帶著幾分肅殺之氣,可惜麵容姣好如斯,卻偏偏生了女相。月華掠過的烏發在身後輕輕揚起,肆意張狂卻不淩亂,額前碎發荏苒而生,卻無絲毫羸弱之意。但見那人抽劍之際白光凜冽,倏忽之間卻已來到身前,數點桃紅紛揚到他的紅衣之上,他也不曾在意,好似一柄枯月便可攜他走天涯了。如此之人卻在預言之中注定了最後的命運。他的隕落能夠帶走了天界的一場大劫,這明明值得我安心,可、為何我的心會這麼痛?
手中的幽夜魂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在肆虐的妖魔之中殺開一道血路。懿軒擺脫了妖魔的桎梏,縱身奔赴火焰燃起的地方——那片他親手為了滄瀾而栽下的梧桐林。
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製地快速墜落,火鳳在空中發出最後一聲悲鳴帶著絕望化為人形,滄瀾如火一般的衣衫在風中淩亂著,破殘不堪的包裹著滿是傷疤的身體。火,早已焚燒了整片梧桐林,滄瀾微微睜開雙眸,自嘲一般地看著自己快速墜落的身體,或許不久之後,再也看不到他了吧。
直到下墜的身體在落地前的最後一刻,滄瀾才敢相信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期望竟然變成了現實。懿軒攬著他的腰身慢慢落到地麵,那動作溫柔到怕一不小心就弄碎了他一樣。懿軒讓滄瀾靠在自己的懷中,笑的如此慘淡。想到不久之前與滄瀾並肩之時曾經狂妄地想要以他二人之力與這洪荒的劫難放手一搏,最終還是輸給了命運,輸給了自己。即便貴為上神又能怎樣,到最後什麼都救不了,就連他也救不了。
滄瀾的嘴角無力地扯出一個恬淡的笑容,眼角的那朵曼珠沙華如火焰一般的攀上了半邊臉頰,額前長長的發遮住了臉頰。懿軒輕柔地為他撥開碎發,緊緊地將他抱在懷裏。這一刻,遠比亙古還要寧靜。
懿軒還記得那隻火鳳翱翔於九霄之上的場景,他誓要為他種下一片梧桐林供他安睡,如果可以,他願成為他的梧桐。隻是,滄瀾,倘若此刻你不在了,這片梧桐林也沒有意義,就連我……也沒有意義。
滄瀾吃力地湊到懿軒的耳邊,“懿軒,滄瀾是永遠不會輸給妖魔的,能決定滄瀾生死的、隻有你懿軒一個,其他的人本座不允許!”話音未落,滄瀾引出懿軒腰側的幽夜魂,深深地刺入了靈魄快散盡的身體內。抱著滄瀾的手不停地顫抖,懿軒靜靜凝視著滄瀾臉龐的曼珠沙華一點一點地淡去,眉間處一朵帶著火焰的花盎然而生,隻是沾染了血色,那一點芳華卻勝過繁花。
一時之間的寧靜帶給懿軒巨大的壓力,仿佛身陷於洪流之中卻無法逃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洪流將一切衝毀,將自己吞噬。滄瀾抬起手輕輕地觸碰懿軒的臉龐,那一瞬間的動作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隨之那低聲的細語漸漸冷卻,“懿……軒……,我……”
或許那句話滄瀾還是沒有勇氣說出,溫熱的氣息吐在懿軒的耳畔卻格外的冰冷,懷中的滄瀾緩緩閉上眼去,就像溫順的孩子一樣靜靜地倚在他的胸口。眉間的火焰在那一刻迅速地燃燒,蔓延至整個身體。靈魄慢慢幻化為螢火一般微小的斑點,肆意彌散,冉冉上升到雲霄之上。懿軒抬首仰望,那些靈魄好像在半空之中描繪出了滄瀾那張絕世的臉龐,不知何時,眼前一片朦朧,順著臉頰滴落在滄瀾的眼角然後慢慢下滑,直到滄瀾的身體漸漸透明,消散在周身冰冷的空氣中。
懿軒略帶戲謔地勾起嘴角,所有的悲傷在胸口積聚化為怒氣生生逼出口:“那麼、就用你們的血來祭奠他吧。”幽夜魂在手中一顫,霎時間九重天上一片混沌,半空之中一輪幽月灑出了微弱的光芒。幽夜魂在空中劃過萬千痕跡,幽月頓時染上了一層血色,頃刻之間,血液淌過整片大地,浸潤在每一個空隙中。黑夜之中,隻留下颯颯的風聲,一切又回到亙古時的那片寧靜,仿佛天地重回混沌尚未分曉,一切的生靈都不曾存在過。懿軒的身體在黑夜之中慢慢倒下,失神的眸子中那僅存的溫柔也在滄瀾消失那顆完全消失。曦澤踏過滿地橫屍,走到懿軒的身後,將他的身體靠在自己的身上,那一刻絕望的並不僅僅是懿軒。天界的寧靜真的需要以一個上神的性命來換麼?上古的預言就一定不能更改麼?
月色在靜謐之中顯得猙獰可怖,當幽月落下朝陽升起之時,九重天上又會是什麼樣子?懿軒癡癡地望著半空之中的月,嘴角如何顫動也勾不起當初那個微笑,其實,此刻的結局他早就知道了,千百年前幽冥台的相遇根本不是一個巧合。隻不過,隻需滄瀾那驕傲的一眼,初衷就被他忘卻腦後,本來對他隻不過是利用他代替承受今日的結局,而如今這個結局卻遠遠不是他想要的。或許可以,他想要陪他一同在他所栽種的梧桐林中把酒高歌、品霜飲劍,原來這麼久的時光裏,滄瀾還沒有去過梧桐林呢。不知,他是否常常眺望這片梧桐林?隻可惜所有的所有都太晚了,從一開始懿軒就錯了。算到了一切也算不了自己,掌控了一切卻遠遠不能掌控他。
眼前不想出現那人的影子,可是記憶卻逼迫他去接受,懿軒抱著承受巨大痛處的腦袋在曦澤懷中疼得不停顫抖。曦澤溫柔的撫摸著他,眼中早已噙滿了淚水,隻是他高高地仰望,死命地忍住淚水不讓它們掉落。
曦澤靜靜地看著懷中的懿軒哭的像個孩子,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其實,上神並不如人們想象的那樣,他們也是有私心的。即便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懿軒想要借助滄瀾之力抵禦今日洪荒之劫從而慢慢靠近滄瀾,可是其中紛繁蕪雜的經曆讓兩人之間的關係逐步變質,然而計劃一旦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結局。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了,千年之後如若我能將他的靈魄收集到,再次補拚成滄瀾,你還會再次愛上他麼?即便他早已經不是那個他?懿軒,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你心痛的模樣。
上古預言,洪荒之劫,上神以身化為熊熊烈火鎮壓妖魔,隕落一旦,魔尊敗於上古之神宣黎之手,宣黎為平息妖魔戾氣,以身為靈障封印邪氣,方可天地無恙。
那一刻起,永晝的天界得到了黑夜的眷顧。
幽月在朝暉之中緩緩淡去了身形,朝霞在天的一角頑皮地漏出一絲溫和的色彩灑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曦澤站在晨輝之下,烈風吹得他幾乎倒下,那錚錚的骨氣卻讓他毅然抬頭仰望,伸出的手迎接著神聖的日光,虔誠的跪拜祭奠著的是所有的亡魂。青衫在滿地血色的映襯下分外蒼白,隻有一隻碧色的蝴蝶繞在他的身旁翩然飛舞,曦澤費盡了所有的力氣衝著那蝶淡然一笑,那隻蝴蝶好似懂得主人心意,靜靜地停在他的右肩上。“原來……所謂的‘宿命’這麼快就來了嗎?”
偌大的祭天台上的輪盤戛然停止轉動,曦澤拉開纏繞著輪盤的鎖鏈,鋪開結界。過了許久曦澤才緩緩開口:“懿軒,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麼多了,你的記憶輪回之期為一百年,百年已過你會忘記所有”。可是顫抖著的雙手遲遲不肯繼續。
“曦澤,你動手吧。”輪回台上的懿軒被巨大的鐵鏈緊緊鎖住,一襲藍衫早在鏖戰之中染上血色,幹裂的唇沙啞地吐出那幾個字。
曦澤徐徐走到他的麵前,正視著懿軒失去顏色的雙眼,想說的話哽咽在喉中,最後輕輕歎了一聲,慘淡地笑著:“若你身上背負的不是天地,不是蒼生,你會……”
懿軒黯然地垂下頭又倏忽之間抬起,那雙失神的瞳孔裏寫滿了諷刺與自嘲:“可我還是天帝,天帝就是懿軒,是懿軒的責任。若懿軒沒有成為主宰蒼生的神,或許會尋滄瀾去了吧。”如若不是?真的很可笑,懿軒從初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命運,誰都不能給他一個“如若”,這個詞不過是人們可笑而無知的期盼罷了。我怎麼不想與所愛之人逍遙天地之外?可我始終在這天地之中,我有自己的責任,我的肩上是眾生的責任。父神賜予我生命,我便不可辜負眾生。滄瀾,我寧可辜負你,辜負……我自己。
曦澤背過身去,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故作淡然地諷刺著懿軒:“你可真殘忍。”無論懿軒如何抉擇,他都不會反對他的。殊不知,懿軒的痛苦會讓曦澤更加痛苦。
“曦澤,請你動手。”懿軒用盡了最後的力氣,低聲請求著曦澤。在滄瀾涅槃之後,他的眼前全都是滄瀾的模樣,怎麼也停止不了去想這個事實。隻有這樣,讓他的記憶回到洪荒之前,或者更久以前,他才能將一切都忘卻,繼續做他的天地共主。
結界在一瞬間被曦澤擊碎,如螢火一般鋪滿了整片祭天台,就如同他的記憶在那一瞬間被撕成了碎片,他所經曆的悲歡在這一刻將被改寫,一百年一個輪回,百年之後所有的記憶會回到他與滄瀾第二次相遇之後。他不會再愛上滄瀾,也不會讓記憶糾纏著自己。
如若可以,滄瀾,懿軒好想再次看到你。不過這隻是泡影。
“我沒有輸你,你也沒有贏我。”
“隻要能與帝君並肩,滄瀾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想帝君會懂的。”
“懿軒,聽好了,你隻能輸在我的手上。”
“決定滄瀾的生死的隻有你一個!”
“懿軒,我……愛你……”
有什麼早已朦朧了他的眼眶,緊緊握住的雙拳再次鬆開,哽咽了他不敢說的那句話——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