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血染洪荒
    聆雪閣旁的竹影婆娑，柔和的光芒穿透雲層灑在竹葉上，染得竹葉的周邊一層淡淡的金黃，剩下的光芒穿過鏤窗靜靜地散開在淩淵身後的屏風上，斜拉長的屏風投下淡色的臘梅花小巧的身形。
    滄瀾微微側臉，迎著斜透出的一絲光亮，雙目之中瀉出一絲冷傲，“可惜了，兩百年前放過了他。”若是想起一千多年前那一場鏖戰，那種在血液中涅槃的快感，在枯月劍斬去魔尊妖魂之時被激發地淋漓精致。
    “他雖敗於你，可妖魔之力不可小覷。”淩淵接過小廝遞來的茶盞，輕輕地放在一側，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突然湧上胸口，總感覺有一團汙濁在吞噬著澄澈的內心，緊緊地包裹著自己。妖魔之力確實不可小覷，妖魔之界魔為尊，滄瀾擊退的墨卿塵雖為魔尊，可其幻化成魔也不過百年的時光，魔魂並不強大，一旦魔魂吸收別的靈魄，其威力可震懾三界。當初魔尊墨卿塵想要得到淩淵之心，便是欲圖將其靈魄融入魔魂之中。淩淵總有直覺，或許就在不久的未來，妖魔之尊會有能力將三界的命運掌控在他的手中，那時的命道輪回又會如何……
    “那又怎樣，兩百年前我斬斷了他的魔魂，即便再打他也不會贏我。”枯月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如幽月一般的顏色，主人眉眼之中的傲氣不輸給一邊閉眼品茶的懿軒，滄瀾語畢笑著向懿軒那裏瞥了一眼。
    淩淵倏然之間站了起來，隨即抽出腰間別著的一把玉笛，笛身通透似有青煙流水雲間繞般的仙意，尾端墜著一穗朱紅的流蘇。淩淵無意地轉著手中的玉笛，頃刻之間人已走到滄瀾的麵前，“滄瀾。”
    “恩？”滄瀾抬起枯月劍鞘抵住了淩淵迎上來的一擊，枯月被笛音纏繞，好似千絲萬縷纏繞著枯月，如何也斬不斷，滄瀾隻見淩淵微微俯身，淩厲的眸子直直的望向滄瀾，溫柔而儒雅的聲音在耳畔輕響：“淩淵聽聞冥帝滄瀾劍術精妙可與一方龍帝相比，不知淩淵可否領教。”
    枯月出鞘，劍刃如銀月一般灑出柔而不弱的光芒，霎時間斬斷了周身的所有羈絆，滄瀾嘴角微微上揚，縱身跳出聆雪閣，持劍獨立雲端，擺手道：“請。”
    懿軒起身走到聆雪閣前，倚在朱欄上，單手撫著下巴，細細端賞著即將上演的“好戲”。不過，懿軒隻知道淩淵的笛是救人的，而非滄瀾的殺敵之劍。或許在淩淵成為獨當一方的上神之前，懿軒所知道的就是那個平日裏不起眼卻在人間混沌之時以身淨化世間濯濯的淩淵，然而自從淩淵遇到那個人之後一切都變了。
    玉笛在淩淵手中舞地瀟灑不羈，陣陣笛音如水滴深澗，又如漫漫溪流淌過樹根，輕柔而儒雅正如主人一般。徐徐而出的笛音形成氣場，然而在枯月劍出第一招的時候勝負早已知曉。救人之術遠遠抵不過殺敵之劍，或許在比試之前淩淵胸中早已知曉，他想救的是天下，而他力所能及的卻隻是有限的一部分，這種痛苦或許隻有他才能深切的體會。
    笛音在身前形成的巨大屏障在枯月劍下擊碎如漫天飛雪，一片一片地散落在淩淵的身旁，淩淵的玉笛無力地垂在身旁，額前的碎發快遮住了那雙好看的眸子：“冥帝好劍術，淩淵受教了。”
    滄瀾將枯月收入劍鞘，笑道：“承讓了。”
    淩淵抬眸，兩人相視一笑縱身跳下雲端。
    “帝君帝君。”聆雪閣中小廝張皇地跑了出來，右肩上停著一隻紫色的蝴蝶，淩淵認出那是曦澤傳來的蝶，曦澤曾經說過他給淩淵傳信的蝴蝶從顏色的深淺可辨別事情的重要程度，這隻深紫色的蝴蝶正表明了所傳之事非同小可。
    “何事至你慌張如斯。”淩淵大步迎上來，小廝踮起腳尖伏在淩淵的耳邊說著，懿軒僅僅看到淩淵的額前浮起一曾薄汗，雙手緊緊握成拳狀，那雙好看的瞳也變得空靈。
    淩淵抑製住自己內心的慌張甚至於說是內心的恐懼，顫顫巍巍地與懿軒、滄瀾行了一禮，就連平日一貫帶著的儒雅的微笑也在內心巨大的恐懼下顯得蒼白無力：“閣中有急，恕淩淵暫不奉陪，如有不周之處還請兩位見諒。”
    “淩淵你先去處理吧，這裏有我帶著滄瀾便可。”懿軒笑著搖他那把扇子，時而瞥向不遠處抱劍而立的滄瀾，那抹笑意之中帶著一貫挑釁，看得滄瀾別扭的扭過頭去，在懿軒眼中的挑釁或許在滄瀾的眼裏變了一個味道，更像……曖昧。
    “如此便好，淩淵告退。”淩淵再行一禮，這便倉促地跟著小廝躍入雲端，轉瞬消失不見。
    懿軒見淩淵走遠便帶著滄瀾來到前山的花海，兩人過處，大片的曼珠沙華上滑下新鮮的露水沾濕了來人的衣衫，乍一看，滄瀾那抹幽紅在花海之中更加的妖嬈了，興許滄瀾的美不如淩淵所種的曼珠沙華，他的美更像南荒的血色彼岸花，美到隨時隨刻都可以吞噬你的性命。
    滄瀾揮劍輕舞，狹長的睫毛似乎在盡頭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火焰，那雙微閉的眼瞬間睜開之時枯月劍已經出手：“這兒有清風相伴，隻可惜少了一個陪我練劍的人。”
    “本座的話本座可沒有忘記。”幽夜魂生生接下滄瀾的聚力一擊，神兵交接之時巨大的屏障紛紛形成包裹著兩人，懿軒微微揚起嘴角，枯月的力量就是給他無盡去戰勝滄瀾的欲望，去征服這個成為令三界懼怕的上神的欲望。
    “這回你可不能讓我。”滄瀾清淺一笑，眉眼的曼珠沙華漸漸顯現出來，那奪目的紅色昭顯出一絲詭異還有的便是三分魅惑，那尾端漸漸燃起火焰的睫毛低垂地看著懷中即將蘇醒的枯月劍。
    “一言為定。”懿軒縱身一躍，移步如星，躲開了枯月迎麵突然而來的一擊，幽夜魂周身散出冰冷的氣息，霎時間，天空之中一片混沌，劍影在半空中舞若飛螢，兩把神兵再次相遇時，滄瀾附在懿軒耳邊喑啞著聲音：“懿軒，聽好了，你隻能輸在我的手上。”
    懿軒微微側身，笑道：“滄瀾，你就那麼確信你會贏麼。這都是我們第三百次比試了，先前可都是不相伯仲啊。”懿軒看著手中尚未蘇醒的幽夜魂，無論是第一次比試，還是這三百次比試中的任何一次的比試他都沒有十足贏的把握，正因為這樣，他們之間的比試無法停止，兩人心底都有一種欲望叫囂著要讓對方臣服在劍下。
    “那又怎樣，本座不在乎。懿軒，祭出你的幽夜魂，我們再來打過。”枯月在夜空之中舞如鬼魅，直逼著幽夜魂。懿軒笑笑，躍上雲頭，幽夜魂在夜空之中閃耀著奪目的光亮，就在光芒最亮的那一刻直直地向滄瀾襲來……
    聆雪閣的最高處，細細的小雪透過半掩的窗子無情地撒了進來。小廝悄悄地闔上了門，顫抖的聲音掩飾不了內心巨大的恐懼：“帝君，方才聽守神君殿的小廝說八荒妖魔紛出，錦帝陛下又送來了訊息，龍帝隻身平亂，隻怕……”
    淩淵已經失控地緊緊拽住小仙的衣袖，瞳孔瞬時變小，眉頭緊緊蹙起。過了片刻，他才從失神之中緩過來：“什麼！父神怎會派兮寒獨自前往。”
    “原先也就南荒的妖魔暴動，龍帝殿下帶兵前往便可，隻是不知怎地八荒妖魔倏然而起，帝君他……”沒等小仙說完，淩淵手中的玉笛便碎落在地，淩淵卻早已忘記了那隻玉笛，踏雲而去。
    小仙還從未見過如此慌亂的帝君，或許在他的意識之中，帝君從來都是處變不驚的。
    淩淵的淚順著臉龐無力地滑落，在半空之中悄然凝結。兮寒，你要等我，無論怎樣我都不會讓你死在我的前麵，你答應我的，在我沒要你死之前你是不會輕易死掉的，你答應過我的……淩淵緊緊揪住胸口，那刺痛在心上蔓延，痛到了極致。淩淵蒼白了一張臉，死命地掩住撕痛。或許在我沒有成為上神之前，在我沒有遇見你之前，我的心不會有這麼疼。兮寒，因為你沒有心，我便分給你這半顆心，當我給你的半顆心慢慢地長成你的一部分並衍生出另外的半顆心之時，我的心卻再也不再完整。就算是為了我，你能不能不要死。
    其實在很久之前，淩淵早已預料到了如今的一幕。南荒的暴動會引來天界的一場浩劫，這場浩劫預示著上神的隕落，天界的繁華會在一念之間成為泡影。隻是，我想以自己之力挽救我早已破滅的願望。
    偌大的祭天台中輪盤轉到一刻突然停頓下來，巨大的命盤之上九顆星辰巧合地連成了一條線，曦澤走向輪盤邊，那九顆星漸漸染上刺目的血色。命盤上九星相排成行，上古舊籍中所預言洪荒之變是要來了麼？是不是誰也逃不開、躲不了……
    想起之前滄瀾來時給他飲下的噬心，曦澤輕輕歎了口氣，噬心本不是酒，那隻是他汲取命盤之中的煞氣幻化而成的東西，古籍之中曾記錄著這麼一種方法可以在靈魄散去之後完整的將其再次收集起，隻是再次收集拚成的仙靈會發生一些變化，具體的變化古籍中也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輪回之道中，滄瀾的命運早已成為定局。而曦澤不能看著你在他的麵前消失，這樣，他會痛的。滄瀾，那杯噬心，至少會挽住你的性命。無論怎樣，曦澤還是想和輪回之道賭上一睹。即便這一切不可更改，我、也要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