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夢縈時分,餘溫可真  第十二章 冷落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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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木槿汐前去向殷老太太請安,聽婢女們咬舌頭說大少爺昨夜喝的爛醉,宿在湖心閣。這湖心閣原是殷府最雅致的地方,原來是殷家大少爺專用的書房,也就是讀書用的地方,偶爾看書看得晚了便會留宿在此,故而書房裏有床也有小榻。後來湖畔邊又建了一處亭子,因騰空搭建在水麵上,便名為水中亭,也就是那裏木槿汐等人登台唱戲的地方,與湖心閣兩兩相對,離得並不遠。因夏日時,亭子裏通風比湖心閣愜意涼快,湖心閣便暫時被空置了,無人居住,用來借放書籍和賬簿。
    不曉得什麼時候,湖心閣中竟然安置了秦秋月,秋月姑娘。“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木槿汐心想,秋月,秋月,又委婉,又美好,真是一個好名字。
    新婚之夜後,木槿汐便再也沒有同殷熙城獨處的時候了。即便是有幾次,給老祖母請安的時候遇見了,也隻是匆匆見一麵便各自散去了。
    木槿汐不再嚐試去找他,她清楚的記得,如今他看她的眼神裏隻有冰,他從不肯好好傾聽。起初,她心中難過,又不能流下淚來,常常抱著被子,一坐就是天明。
    在長長的夜裏,想起,當初的那個古鎮,她與他初遇的那個地方。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平。家門前蒼蘚盈階,落花滿徑,鬆影參差下,她為他梅花煮酒,他為她撫琴奏曲,二人對話笑嫣如花。他柔聲對她說:“此生如此也可謂風流之說,不知你可願意陪我一起賞盡天下美酒?”她答:“自是願意。”他爽朗笑聲如淙淙泉水:“到時候可不許反悔。”她望著他,臉上半是羞澀半是堅定:“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小女子一言,自然也是言出必行……”
    那是唯一美好的回憶。是不過,如今故人依在,卻隻是相見不如懷念。她看來剛強堅韌,終歸隻是一個女子,越是剛強的女子,越是需要人珍惜,過剛易折即是如此啊。
    她聽說秋月姑娘給大少爺做的折扇,紙薄骨輕,輕巧得手,上頭撰寫的小楷,有模有樣。
    她聽說秋月姑娘給大少爺做的袍子,針腳綿密,袍子上繡的竹子,栩栩如生。
    她聽說秋月姑娘給大少爺煨的芙蓉蓮子羹,用的是荷塘裏結的第一塘蓮子,熬出的湯清香撲鼻。
    她聽說秋月姑娘會詩詞歌賦,時常變著花樣,能逗大少爺開心。
    她常常聽到秦秋月如何如何。
    突然想起,殷熙城當初說是因為大丈夫應當有所作為,有所成就;說什麼不願早早被家室所牽絆。實際上隻是為了護他真正心愛之人的安好罷了。
    此番娶了自己,一方麵是堵住殷老太太不斷催婚的念叨,另一方麵,也能讓自己欠上他一個人情,以方便以後有什麼不時之需,自己還能為他所用。
    心愛之人,怎麼能安置在這高牆之中,年紀輕輕便被森嚴的家法壓的翻不過身來,如同坐死牢一般。即便再怎麼爛漫可愛的女子,也會被束縛的失去蓬勃生氣,就好似死屍一般。他不願意心愛的女人,像金絲籠中的鳥兒,頂著殷家大少奶奶的名頭,高高在上,錦衣玉食,表麵上看起來光彩照人,實則寂寞不堪,沒有自由可言。
    嗬,這招可真是夠狠,自己這麼白白的做了他們愛情的殉葬品。卻毫無半點反抗之力。
    因為那人現在是殷熙城,不是殷芷睿。不會疼她,不會愛她,不會體會她的苦,不會撫慰她的痛,不會處處為她著想。
    或許他真的不是他吧,也或許,他已經變心了吧,如果是後者,她真的就希望他不是殷芷睿,不是那個她深深愛著,並且相知相許的意中人。隻不過現如今他能這樣對自己,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自己還有什麼好求的呢?
    隻是這深閨庭院之苦,誰能明了?
    後來木槿汐對這事情,也有了自己的看法,想著秦秋月既然如此能討得殷熙城的歡心,也算是殷熙城的一件好事。
    自己與他兩年沒有見麵,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夠能讓一個人變心。如今自己已是殷府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可以光明正大的愛著那個人,她覺得沒有什麼不好,隻是那個秦秋月,她著實不想看見。
    可是那晚,老太太忽有興致,喚來木槿汐陪她一同到水中亭點燈,一同賞月。可是那晚老太太卻臨時爽約了,木槿汐閑著無事,便想四下走走。於是那一晚,月明星希,涼風習習,她遇到了傳說中的秦秋月。
    但是故事總是有前有後,前情是木槿汐走在湖畔邊,停在那日自己將殷熙城救起來的地方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突然間,看到草叢間什麼東西閃了閃,她伏下身,撥開草叢,定睛一看,是一塊玉佩。
    玉佩用金箔鑲嵌,拚得如完璧,中間卻有一道清晰的裂痕。
    她拾起來眯著眼睛對著月光端詳了很久,確定是兩年前,殷芷睿離開古鎮前,她送給他的那一塊。
    有女子匆匆走到她麵前,伸出蔥段般的手指,一手指著玉佩,一手指著她自己。她抬起頭來,女子看清她的容貌,一張臉陡然煞白。她想自己在哪好像見過這女子。微風拂來,拂來一陣淡淡藥香,這藥香令她陡然想起那日來到殷府唱戲,她就是那個姍姍來遲的秦家二小姐,秦秋月。
    木槿西握著玉佩,微笑看她:“這玉佩,是你的?”
    女子哆嗦著嘴唇,也不曉得她認沒認出,眼前握著玉佩的這個女人,就是那日在台上扮著穆桂英的女花旦,慕芷。
    女子緩緩開口:“這玉佩是大少爺的,我尋了好幾日了,今日得幸被姑娘你拾到了,還煩請姑娘將玉佩還給我,大少爺尋不到它,心中焦急了好些日子了。”
    說完,她竟然伸手向木槿汐討,木槿汐微微皺眉,一把拉住她伸開的那隻手:“哦?這麼說,這塊玉佩,是大少爺的?”
    女子剛想要掙紮,背後突然傳來殷熙城的聲音:“秋月。”
    秋月。木槿汐一失神,手中的女子就被殷熙城搶去了,他護著她,就如當初臂彎中護著的那人是自己一般的姿勢。像一棵參天大樹護著身上攀附的藤蔓,容色溫柔,姿態親昵。抬眼看她時,卻是一臉的冷若冰霜。他責問她,“你在幹嘛?”
    她答非所問,看著殷熙城懷中的女子,“秋月,你果然就是秦秋月。”那女子卻不敢抬頭。
    殷熙城蹙眉,目光停在她手中,一頓,冰冷冷道:“你拿著我的玉佩做什麼?”
    她愣了一會兒,驚訝地望著他:“你方才說什麼?”她上前一步,將手中的玉佩放到他眼前,“你說,這是,你……你的玉佩?”
    她還要繼續說下去,秦秋月突然握住殷熙城的衣袖:“這玉佩向來是大少爺最珍愛的寶物,你為何還不歸還?”
    
    木槿西望著他,麵上一怔,剛想開口說什麼。
    隻見殷熙城的眼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隨即湧上的是冷冷的寒光,不耐煩的打斷她:“這本是芷睿隨身佩戴的,既然你這麼喜歡,就送給你吧,也算是物歸原主。”
    一旁的秦秋月一臉驚訝的望著殷熙城毫無表情的側臉。
    木槿汐的眼中湧上一絲疑慮,暗啞的嗓音從喉嚨裏飄出來:“是啊,是我送與芷睿的東西,自然,算得上是物歸原主。”
    他看她的眼神裏滿是譏諷,“即使已經拿到了屬於你的東西了,就趕緊離開吧,別白白掃了我與月娘賞月的興致。”
    她沒有回答,自經走了兩步,轉過身,亭亭立在那,月牙白的輕紗襖,襯的她的臉雪白無瑕,高高豎起的領子上,托著她纖細的下頜。
    說不清她臉色此刻是什麼表情,隻見她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笑了一聲。笑意未達眼睛,這是她一貫的表情。她握著那塊玉佩,取下腰間別著的絲帕,小心翼翼的將它包好,然後妥帖的放在袖兜裏。輕笑著,離開了。
    她走的匆忙,終於能留給他一個背影,端正的,高挑的,亭亭的背影。他的手在暗地裏緊緊的揪著衣袖,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目光沉沉,所有若思。
    身後傳來秦秋月略有不滿的聲音,明明距離都那麼遠了,卻還能聽的清楚,仿佛這聲音就是故意要刁難她的耳朵似的:“大少爺不是說,那塊玉佩是一個對你極其重要的人多年前送與你做為留念的嗎?為什麼無緣無故就送給那個冷冰冰的女人了?”
    隨即是他冷淡的聲音:“她腦子有病,不願同她多計較。”
    “那,那個‘芷睿’又是誰啊?”秦秋月摟過殷熙城的脖頸,接著問道。
    得到的回答卻是:  “你在多嘴試試?看我晚上怎麼治你。”
    女子嬌羞的低下頭,粉嫩的拳頭輕輕的砸在男人的胸前,聲音發嗲的都能與萬花樓裏的姑娘們有的一拚了,“討厭,還有人在呢。”
    男人一把捏住女子的腰肢,貼在她耳邊喃喃道:“她麼?嗬,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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